死寂。
绝对的、仿佛连时间都被冻结的死寂。
意识沉在一片无垠的惨白冰原深处,被亿万条无形的玄冰锁链死死捆缚、贯穿、钉穿。没有光,没有暗,没有冷,没有热,没有痛苦,没有知觉。只有永恒的、令人窒息的虚无。仿佛灵魂被剥离,投入了万载玄冰的核心,连“存在”本身的概念都被彻底冻结、遗忘。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灼热的火星,如同冰封地狱最深处、被强行压制的毒龙残魂,在那片绝对的虚无和冰封锁链的核心,极其突兀地、毫无征兆地……跳动了一下!
不是来自左肩深处那被玄冰引钉死的“肩井”毒根!
而是……更深!
更沉!
来自……左肋之下!
那被拔除了银针、只剩下肿胀死寂的伤口深处——九死还魂草母毒蛰伏的巢穴!
那点火星跳动的瞬间——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毁天灭地般的恐怖能量风暴,如同宇宙初开的大爆炸,瞬间在那片被冰封的虚无意识深处炸开!
冰与火!
极致的冰寒!焚魂的毒焰!
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属于毁灭的终极力量,如同宿命的仇敌,在同一个躯壳内,在玄冰锁魂的死局核心,悍然相撞!
意识如同脆弱的琉璃,被这股灭顶的冲击瞬间撕成亿万碎片!又被紧随其后的、更加狂暴的冰火洪流彻底淹没、吞噬!
眼前彻底被一片翻滚的、混乱到极致的白光与绿焰所充斥!听觉、触觉、所有感知……都在这一刹那被彻底剥夺!只剩下纯粹的能量湮灭带来的、足以粉碎时空的震荡!
……
……
……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千年。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如同最细微的冰针,极其突兀地刺破了那无边的混乱和湮灭。
冷。
刺骨的、深入骨髓的冷。
但这冷……与之前玄冰引带来的、冻结灵魂的极寒不同。它更……“实”。带着一种粗糙的、布满灰尘和腐朽木屑的触感。带着一种……被紧紧包裹、挤压的窒息感。
紧接着,是痛。
迟钝的、深沉的、仿佛被巨锤反复砸碎的剧痛,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弥漫开来。左肩深处,那根钉死的冰针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心跳都震得它嗡嗡作响,带来撕裂灵魂的冰寒剧痛。左肋下方,那母毒蛰伏的巢穴,此刻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炭火,灼烧感混合着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虚无剧痛,疯狂撕扯着神经。
“呃……”
一声微不可闻的、带着冰碴气息的呻吟,艰难地挤出僵硬的喉咙。沉重的眼皮如同压着千钧巨石,每一次试图睁开,都牵动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只能让模糊的重影在黑暗中晃动。
黑暗。
粘稠的、带着浓重腐朽木头和尘土气息的黑暗。
身体被一种冰冷、坚硬、带着粗糙木纹的“墙壁”紧紧包裹、挤压着!空间极其狭小、逼仄!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带着浓烈的霉烂木头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劣质香烛燃烧后的焦糊气息。
棺材?!
我被塞进了棺材里?!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残存的意识!
钱老鬼!
玄冰魄!
母毒巢穴!
那毁天灭地的冰火爆炸!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剧痛的大脑!
他……他把玄冰魄按在了我的肋下?!引爆了母毒?!用那同归于尽的冰火碰撞……破开了玄冰锁魂的死局?!他……他怎么样了?!
心脏在冰封的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震得左肩的冰针和肋下的灼痛更加剧烈!
“呃……”痛苦的闷哼被死死压在喉咙里。身体试图动弹,却被狭小的空间和剧烈的伤痛死死禁锢,只能极其轻微地蹭动了一下。
触手所及,是冰冷粗糙的棺木内壁。上面似乎布满了刀刻斧凿般的痕迹,还有……某种粘稠、尚未完全凝固的……液体?!
粘腻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带着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血?!
谁的血?!
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心脏!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闷、厚重、带着金属撞击感的巨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头顶的棺盖上!震得整个狭小的棺材空间都在剧烈摇晃!灰尘和细碎的木屑簌簌落下,掉在脸上,带来一阵刺痒!
“妈的!这棺材钉死了!”
“给我撬开!”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谢大人有令!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小子和钱九指的骨头挖出来!”
冰冷、粗暴、带着浓重官威和杀意的吼叫声,如同贴着棺壁传来!清晰地穿透了厚重的棺木,灌入耳中!
巡城司!
他们进来了!
在砸棺材!
他们要开棺!
死亡的冰冷触感,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脖颈!
“呃……”巨大的恐惧让左肩深处的冰针再次剧烈震颤!肋下的灼痛仿佛被浇上了滚油!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疯狂地向后蜷缩!试图在这狭小的死亡囚笼里寻找最后一点空间!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棺木内壁上!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惊雷的机括声,陡然从后背紧贴的棺木内壁中响起!
紧接着!
身下那冰冷坚硬的棺底木板,毫无征兆地……向下猛地一沉!
失重感瞬间传来!
“呃啊——!”
身体如同被抛入无底深渊,顺着那突然打开的黑暗通道,不受控制地向下急速坠落!
冰冷、潮湿、带着浓烈土腥味和腐烂气息的空气,疯狂地灌入口鼻!下坠!无尽的下坠!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上方棺材里传来的、士兵们惊怒交加的吼叫!
“下面有洞!”
“那老耗子挖的洞!”
“追!快追!”
吼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迅速被下坠的呼啸声淹没!
“砰!”
身体重重地砸在冰冷、潮湿、布满粘滑苔藓和碎石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彻底散架!左肩的冰针几乎要被震飞!肋下的灼痛轰然炸开!一口腥甜猛地涌上喉咙!眼前彻底被翻滚的黑暗和金星吞噬!
意识在剧痛和坠落的眩晕中疯狂沉浮,几乎彻底湮灭……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滴水声。
“滴答……滴答……滴答……”
声音空洞、悠远,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冰冷,如同丧钟的余韵,在死寂的黑暗中清晰地回荡着。
冷。
刺骨的、带着浓重湿气的阴冷,如同毒蛇般缠绕着身体。
痛。
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左肩冰针的撕裂感,肋下母毒巢穴的灼烧虚无感……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残存的意识。
“呃……”破碎的呻吟艰难地挤出喉咙。眼皮如同被冰封的闸门,每一次试图抬起,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眩晕。视线在黑暗中艰难地聚焦。
这里……似乎是一条……狭窄、低矮的坑道?
头顶是粗糙的、渗着水珠的岩石穹顶,离得很近,压迫感十足。两侧是湿滑、布满深褐色苔藓和爪痕般挖掘痕迹的土壁。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苔藓的腐败气息,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极其熟悉的……硝石和铁锈混合的味道?
坑道极其幽深,向前方无尽的黑暗中延伸,看不到尽头。只有身后不远处,一个黑黢黢的、垂首向上的洞口,隐约透下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来自上方地窖的惨绿色微光。洞口边缘,残留着新鲜的泥土滑落痕迹。
是钱老鬼挖的逃生通道?!
他从那场毁天灭地的冰火爆炸中……把我塞进了棺材……触动了棺底的机关……坠入了这条……他预先挖好的坑道?!
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疑惑瞬间冲淡了剧痛!
他怎么会……他怎么可能在铁手和巡城司的眼皮底下……挖出这样一条通道?!而且……还精准地连接了棺材底部的暗门?!
“滴答……”
又一滴冰冷的水珠,从头顶的岩缝中渗出,精准地滴落在我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顺着水珠滴落的方向,目光艰难地移动……
然后,死死地钉在了身侧不远处、坑道潮湿的泥地上!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
一块……呈现出一种极其纯净深邃的幽蓝色泽、表面仿佛笼罩着一层流动寒烟的……石头!
玄冰魄?!
它怎么会在这里?!它不是应该在爆炸中……或者被巡城司……
巨大的惊骇瞬间攫住了心脏!
更让惊骇达到顶点的是——
在那块散发着刺骨寒气的玄冰魄旁边,潮湿的泥地上,赫然残留着几个……凌乱的、带着暗红色血迹的……脚印!
脚印不大,枯瘦,边缘因拖拽而显得模糊,一首延伸到坑道前方……那无尽的黑暗深处!
脚印的旁边,还有一道……深深的、仿佛用尽最后力气拖拽着重物留下的……拖痕!
钱老鬼?!
是他?!
他还活着?!
是他……在爆炸之后……把我拖进了这条坑道?!还把……这块要命的玄冰魄……也带了下来?!
为什么?!
他到底想干什么?!
巨大的疑问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了被剧痛撕裂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