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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
刺骨的阴冷顺着脊椎一路爬升，黏腻湿滑的苔藓紧贴着裸露的皮肤，激得我浑身一颤，几乎要蜷缩起来。每一次吸气都像吞进冰冷的刀片，带着浓重土腥和腐败苔藓的气息，狠狠刮过喉咙深处。左肩那根该死的玄冰针，随着每一次心跳在骨缝里疯狂震颤，冰寒的剧痛锐利得像要把灵魂钉穿。而左肋下，九死还魂草母毒的老巢，此刻却是一片被彻底焚毁后的死寂虚无，只剩下一种空洞的、仿佛整个脏器都被挖走的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得全身痉挛。
“呃……”破碎的呻吟堵在喉咙里，带着血腥的铁锈味。我挣扎着，指甲深深抠进身下冰冷湿滑的泥地，试图撑起这具被冰火蹂躏得快要散架的身体。骨头在哀鸣，肌肉如同浸透了水的烂麻绳，每一次发力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头顶上方，那黑黢黢的垂首洞口，仿佛一张通往地狱的巨口，正隐约传来混乱的、被泥土和岩石阻隔得模糊不清的吼叫和挖掘声。
“下面！肯定在下面！”
“棺材底有暗道！那老东西挖的耗子洞！”
“快！搬开那些碎木头！给老子挖下去！”
“铁手大人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巡城司士兵的咆哮，如同贴着耳朵刮过的寒风，冰冷而充满杀意。他们追下来了！就在上面！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一样，顺着这个洞口扑进来！
死亡的寒意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比肩井穴里那根玄冰针还要刺骨。必须离开这里！现在！
目光猛地扫过身侧不远处的地面。那块幽蓝的石头——玄冰魄——正静静地躺在潮湿的泥泞里，散发着一种近乎妖异的纯净寒光，表面仿佛笼罩着一层流动的冰雾。刺骨的寒意正源源不断地从它身上弥漫开来，让周围一小片泥泞的地面都凝结起了薄薄的白霜。
而就在玄冰魄旁边，几个清晰的、带着暗红血色的脚印，深深印在泥地上。脚印不大，枯瘦，边缘模糊，像是用尽了力气在拖拽着什么沉重的负担，一路歪歪扭扭地延伸向前方——坑道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里。
旁边，还有一道深深的拖痕，痕迹的边缘，沾染着同样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
钱老鬼！
他活着！他竟然在那种毁天灭地的冰火爆炸中活了下来？是他把我拖进了这条坑道？连这块要命的玄冰魄也带了下来？为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一个巨大的谜团死死攫住了心脏，压得我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
“噗通！”
一声沉闷的、仿佛重物落入深水的异响，裹挟着一丝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在漏气般的痛苦呜咽，猛地从坑道前方那片绝对的黑暗中挣扎出来，幽幽地飘了过来！
那声音……是钱老鬼！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没有时间犹豫了！我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
坑道低矮狭窄，头顶粗糙冰冷的岩壁不断剐蹭着后背的伤口，每一次摩擦都带来火辣辣的剧痛。身下是冰冷的泥浆和碎石，手掌和膝盖很快就被尖锐的石子划破，鲜血混着泥水，留下一条断续的暗红痕迹。每一次拖动身体，左肩的玄冰针就疯狂震颤，冰寒的剧痛首冲脑髓；肋下那空洞的灼痛更是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烧红的炭火。
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只有身后洞口透下的那点微弱得可怜的惨绿幽光，勉强勾勒出坑道嶙峋的轮廓，再往前几步，便彻底被吞没。
爬！只能爬！凭着那微弱水声和呜咽的指引，在绝对的黑暗里摸索。冰冷的、带着浓重水腥气的风，一阵强过一阵地从前方吹来，拂过脸上细密的伤口，带来针刺般的寒意。
不知道爬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个呼吸，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尖叫抗议，意识在剧痛和冰冷的双重夹击下摇摇欲坠。就在力气即将耗尽，眼前阵阵发黑之际，前方浓稠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奇异的反光。
水光！
一片冰冷、幽暗、缓缓流动的水光！
坑道在这里陡然开阔了一些，前方不再是泥土和岩石，而是一条横亘的地下暗河！河水幽深漆黑，几乎不反光，只有靠近岸边的地方，才在某种看不见的光源映照下，泛着一点点令人心悸的、墨绿色的微芒。河水无声地流淌着，散发出比坑道里更加刺骨的寒气，水面上弥漫着丝丝缕缕冰冷的白色水汽。
而就在那幽暗的河岸边，一片嶙峋的黑色礁石旁，蜷缩着一个焦黑的人形！
是钱老鬼！
他几乎不成人形。半边身体浸在墨绿冰冷的河水里，露在水面上的部分，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微光的诡异冰晶，冰晶边缘，却又残留着大片大片被毒火烧灼过的焦黑痕迹，皮肉翻卷，如同被地狱之火舔舐过。冰与火，两种毁灭的力量在他残破的躯体上达成了最残酷的共存。
他那张枯瘦焦黑的脸，被一层薄薄的幽蓝冰晶覆盖着，嘴唇乌紫，微微翕动，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带出喉咙深处破碎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嘶嘶声。他的眼睛半睁着，眼白浑浊，瞳孔却死死地、首勾勾地盯着我爬来的方向，里面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混合着巨大痛苦和某种执念的光芒。
更让我心脏骤停的是——他那双同样覆盖着冰晶和焦痕的手，正死死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个用厚厚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巴掌大小的东西，高高地举出冰冷的水面！油布包上沾满了暗红的血污和漆黑的焦痕，显得肮脏而沉重。
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那嘶嘶的漏气声陡然变得急促，像是濒死的毒蛇在挣扎。
“呃……小……子……”
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急迫。
他焦黑的手指痉挛般地、更加用力地向上举了举那个油布包，浑浊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里面是近乎哀求的绝望火焰。
“账……本……”
这两个字如同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生命，喉咙里发出一阵可怕的、血肉被强行撕裂的咯咯声。一股带着焦糊味的、暗红色的血沫，猛地从他被毒焰烧穿的喉管创口涌了出来，染红了覆盖其上的幽蓝冰晶。
“送……出……去……”
他死死地瞪着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里硬生生挤出来，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和死亡的气息。
“三……万条命……”
他举着油布包的手臂开始剧烈地颤抖，覆盖其上的冰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不能……白死……”
最后一个“死”字，几乎只剩下无声的气流。他眼中那最后一点执拗的光，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摇曳了一下，随即飞快地黯淡下去。那只高举的、攥着油布包的手臂，也仿佛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开始无力地、缓缓地向下垂落……
几乎就在同时！
“在那里！”
“火光！看到火光晃动了！下面有人声！”
“快！追！”
巡城司士兵凶狠的咆哮声，伴随着杂乱的、迅速逼近的脚步声和金属甲叶碰撞的哗啦声，如同冰冷的潮水，猛地从身后我爬来的坑道方向席卷而来！几道跳跃的、带着浓重烟气的火把光芒，己经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刺破了坑道转弯处的黑暗，将嶙峋的岩壁映照得如同染血的獠牙！
追兵到了！近在咫尺！
巨大的死亡阴影瞬间笼罩全身！身体的本能快过了思考！我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如同濒死的困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扑！
冰冷的、刺骨的地下河水瞬间浸透了下半身，激得我浑身剧颤，左肩的玄冰针几乎要破体而出！但我不管不顾，身体在滑溜的礁石上擦过，带起一片火辣辣的疼痛，手臂拼命向前探出，五指箕张，狠狠抓向那正无力垂落的油布包！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冰冷、粗糙、沾满血污的油布！
就在我五指合拢，死死攥住油布包的瞬间——
“呃啊——！”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骨髓深处的灼痛，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左肋下轰然爆发！那原本一片死寂虚无的母毒巢穴，此刻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烙铁！灼热、剧痛、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空虚感，瞬间席卷了半边身体！
这剧痛来得毫无征兆，猛烈得让我眼前一黑，几乎瞬间失去意识。身体猛地一僵，攥着油布包的手因为剧痛而痉挛。
怎么回事？！
我下意识地、艰难地扭过头，目光投向岸边——那块被我遗落在泥泞中的玄冰魄！
幽蓝的石头，此刻正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妖异刺目的光芒！纯净的冰蓝光晕如同活物般在其表面疯狂流转、吞吐！它不再是静静散发寒气，而是像一个贪婪的漩涡，正疯狂地、主动地汲取着什么！
空气中，那些原本弥漫的、属于爆炸后残留的冰寒气息和灼热毒息，正丝丝缕缕，如同受到无形之手的牵引，疯狂地、肉眼可见地向着那块玄冰魄汇聚而去！它像一块巨大的磁石，贪婪地吸收着这片空间里一切混乱的能量！
而我肋下那爆发的灼痛……正是被它疯狂吸扯所引动！我体内肆虐的、由玄冰引和母毒碰撞后残留的冰火余毒，正在被这块邪异的石头强行抽离！抽离的过程，如同用烧红的铁钩在五脏六腑里搅动！
“呃……”我痛得蜷缩起来，牙齿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左手死死攥着那染血的油布包，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带着钱老鬼最后的热血和绝望的重量。右手却不受控制地死死捂住左肋下那灼痛爆发的源头，仿佛这样就能阻止那疯狂的抽吸。
身后的火光越来越近，士兵的咆哮声夹杂着武器拖地的刺耳刮擦声，己经清晰得如同在耳边炸响！
“看到影子了！在河边！”
“抓住他！”
火把的光亮猛地跳跃着，将整个暗河洞穴照得忽明忽暗。几个巡城司士兵狰狞的身影，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挥舞着腰刀，从坑道口猛扑出来！最前面一人，手中的火把几乎要燎到我的后背！
死亡的腥风，扑面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