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呀——”
那声音,如同锈蚀的刀锋刮过朽骨,又像垂死者的最后叹息,在这死寂凝重的清晨雾气里,陡然撕裂了紧绷的空气!
棺材铺!那两扇紧闭的、如同墓穴封石般的黑漆木门,其中一扇,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向内拉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漆黑!
深不见底!
如同怪兽悄然张开的、择人而噬的口器!
“唰——!”
押送囚车的队伍瞬间死寂!所有士兵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箭矢,瞬间钉死在那条漆黑的缝隙上!空气中那无形的、一触即发的杀机,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炸开!按在刀柄上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狭窄的街道!
钱老鬼蜷缩在斜前方冰冷的囚车角落里,枯槁的身体猛地绷紧!浑浊的老眼透过布满污渍的厚厚镜片,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期待和孤注一掷的绝望,死死盯着那条缝隙!那只枯瘦的、残缺的左手,在冰冷的铁板上,无意识地痉挛般蜷缩又张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我蜷缩在颠簸摇晃的囚车铁笼里,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恐惧让左肋下的剧毒都仿佛停滞了一瞬!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震得肋下的银针嗡嗡作响!视线死死地穿透粗如儿臂的铁栏缝隙,钉在那条吞噬光线的黑暗缝隙上!
谁?!
里面是谁?!
棺材铺里的“老朋友”?!
钱老鬼那急促的敲击……是求救的信号?!还是……同归于尽的陷阱?!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仿佛被无限拉长。
一息。
两息。
三息……
那漆黑的缝隙,如同深渊之眼,静静地敞开着。没有声音,没有身影,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几缕灰白的雾气,如同鬼魂般,无声无息地飘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仿佛刚才那“吱呀”的声响,只是木头不堪重负的自然呻吟,或是众人的幻觉。
押送队伍最前方,骑在一匹高大黑马上的军官——谢必安的心腹,那个下达“戒备”命令的队正——冰冷警惕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紧绷的杀意,似乎因为这长久的死寂而出现了一丝动摇。
按在刀柄上的手,指节微微松弛了一分。
囚车旁肃立的士兵,那如同标枪般紧绷的身躯,也似乎不易察觉地放松了一丝。
就在这紧绷的弦即将彻底松懈的临界点——
异变陡生!
“咻——!”
一道极其细微、却尖锐到刺破耳膜的破空厉啸,如同毒蛇吐信,猛地从那漆黑的缝隙中激射而出!
快!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一道乌光,在灰白的晨雾中撕裂出一道死亡的轨迹,目标精准无比——首指囚车队伍最前方、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名队正!
“噗嗤!”
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血肉被瞬间洞穿的声响!
那名队正脸上的警惕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转化为惊骇,整个身体就在马背上猛地一僵!他的喉咙处,赫然多了一个拇指粗细、前后通透的恐怖血洞!没有鲜血狂喷,只有一股粘稠的、带着气泡的黑血,如同小蛇般缓缓从洞口蜿蜒淌下!
他瞪大了眼睛,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茫然和难以置信,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身体晃了晃,然后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地从马背上栽倒下来,“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冰冷肮脏的石板路上!激起一片尘埃!
死寂!
绝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电光火石!从乌光射出到队正毙命栽倒,不过一息之间!
“敌袭——!!!”
短暂的死寂后,一声带着巨大惊骇和愤怒的嘶吼,如同炸雷般在士兵群中爆发!
“锵啷!锵啷!锵啷——!”
雪亮的长刀瞬间出鞘!冰冷的刀锋在灰白的光线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士兵们瞬间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训练有素的战斗本能让他们下意识地收缩阵型,长刀齐齐指向那扇张开漆黑缝隙的棺材铺大门!眼神里充满了惊怒和冰冷的杀机!
“保护大人!”
“放箭!快放箭!”
“围住那铺子!”
混乱的吼叫声瞬间充斥了狭窄的街道!
然而,就在士兵们刚刚做出反应,阵型收缩、弓箭手仓促引弓上弦的刹那——
“咻!咻!咻!咻——!”
如同暴雨打芭蕉!一连串更加密集、更加尖锐刺耳的破空厉啸声,如同索命的蜂群,再次从那漆黑的缝隙中疯狂倾泻而出!
这一次,不再是单一的目标!
七八道乌光,如同死神的镰刀,划出刁钻狠毒的弧线,精准地射向囚车队伍中那些试图指挥、或者位置关键的士兵!
“噗嗤!”“呃啊!”“噗——!”
沉闷的利器入肉声和短促凄厉的惨嚎瞬间交织在一起!
一名试图举盾的士兵,盾牌刚举到一半,一道乌光就穿透了他头盔与颈甲的缝隙,从后颈贯入,带出一蓬血雨!
一名正在张弓搭箭的弓箭手,弓弦尚未拉满,胸口就被一道乌光洞穿,强劲的力道带着他的身体向后踉跄几步,撞在囚车冰冷的铁栏上,才缓缓滑倒!
一名试图指挥士兵向棺材铺冲锋的伍长,刚刚举起手臂,一道乌光就精准地射穿了他的手腕,长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紧接着另一道乌光就钉入了他的眉心!
死亡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狭窄的街道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士兵们引以为傲的甲胄,在那诡异的乌光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惨叫声、怒吼声、兵刃坠地声、身体倒地的闷响……瞬间将刚才的肃杀死寂彻底撕碎!
混乱!彻底的混乱!
士兵们被这精准而致命的远程狙杀彻底打懵了!阵型瞬间崩溃!有人试图寻找掩体,有人愤怒地挥舞长刀冲向棺材铺,有人则惊骇地试图后退自保!囚车队伍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彻底搅乱!拉车的驽马受惊,不安地嘶鸣着,拖着沉重的囚车左右摇晃,更增添了混乱!
“呃啊!”剧烈的颠簸让我的身体在冰冷的铁笼里疯狂碰撞!左肋下的银针被震得几乎脱出!那被暂时压制的冰火炼狱再次疯狂爆发!剧痛让我眼前发黑,一口腥甜涌上喉咙!意识在剧痛和混乱的冲击下剧烈摇晃!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士兵的注意力被那致命的乌光和棺材铺大门完全吸引的瞬间——
“咔嚓!!!”
一声沉闷却异常清晰的、金属断裂的巨响,猛地从我斜前方的囚车中爆发出来!
是钱老鬼那辆囚车!
只见那原本如同枯木般蜷缩在角落的钱老鬼,此刻枯槁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那枯瘦、布满厚茧、残缺的左手,不知何时己经挣脱了部分绳索的束缚,手中竟握着一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半尺多长、断口锋锐扭曲的——铁条!
刚才那声巨响,正是他用这根铁条,以某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爆发力,狠狠撬断了囚车底部一根看似坚固、实则因常年锈蚀而变得脆弱的连接铁栏!
断裂的铁栏被他用身体猛地向外撞开!
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钻出的缺口,瞬间出现在囚车冰冷的铁笼上!
钱老鬼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快如鬼魅!带着一种老兵在绝境中求生的本能和残酷效率!他那枯瘦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泥鳅,在士兵们尚未反应过来的刹那,闪电般从那缺口处钻了出去!就地一个翻滚,瞬间没入了囚车旁边、因混乱而堆积的杂物和弥漫的灰白雾气之中!
整个过程,从撬栏到脱身,一气呵成!快得如同幻觉!只留下囚车底部那个狰狞的破口,和囚车旁几个刚刚被乌光射杀、还未来得及倒下的士兵尸体!
“老东西跑了!”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混乱的士兵中终于有人发现了异常,发出惊怒交加的吼叫!几把长刀带着寒光,朝着钱老鬼消失的雾气和杂物堆方向狠狠劈砍过去!却只砍到了空气和飞扬的尘土!
而几乎就在钱老鬼成功脱身、消失在雾气和混乱中的同一时刻——
棺材铺那扇张开漆黑缝隙的门内,一只枯瘦、苍白、如同鹰爪般的手,缓缓地、无声无息地伸了出来。
那手瘦得皮包骨头,皮肤呈现出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的惨白,上面布满了深褐色的老人斑。五指异常修长,指节粗大凸起,指甲修剪得短而整齐,却透着一股金属般的冷硬光泽。
这只枯手,稳稳地搭在了那扇半开的黑漆木门的门板上。
然后,极其缓慢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吱呀——呀——”
将那扇刚刚张开缝隙、带来了死亡和混乱的……地狱之门……
缓缓地……
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