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星辰的初坠与指尖的星火
首尔,夜。
KBS电视台《音乐银行》后台的空气,浓稠得仿佛能拧出油彩和汗水的混合物。震耳欲聋的彩排音乐从各个待机室的门缝中顽强挤出,混合着经纪人急促的指令、助理们跑动的脚步、以及化妆刷扫过肌肤的细微沙沙声。
这是一个由尖叫、闪光灯和永不疲惫的野心构筑的丛林。
在属于新生代女团Eclipse的待机室里,气氛尤为紧绷,距离她们的出道舞台不足一小时。
队长金素英反复确认着走位图,主唱朴孝琳紧闭双眼哼唱着旋律,最小的忙内李智恩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打着节拍,而角落里,一道身影安静得近乎透明,却又在抬眼时,清冷得不容忽视。
沈星遥,Eclipse唯一的中国成员,官方定位:ACE、主舞、门面担当。
此刻,她正对着化妆镜,最后一次调整右眼角下那颗标志性的小小泪痣,镜中的脸庞,是造物主的恩赐——冷白皮在惨白的化妆灯下近乎发光,眉眼如远山含黛,鼻梁挺首,唇瓣是天然的樱桃色,瀑布般的黑色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成高马尾,露出优美如天鹅的颈项。
她身着一袭月白色改良打歌服,面料硬挺,肩颈处缀满了细碎的水晶,随着她细微的呼吸,折射出点点寒芒,像披了一身微型星辰。
可这星辰,在无人窥见的眼底深处,却如笼罩薄雾,带着挥之不去的疏离与疲惫,指尖抚过缠绕在腕间的特制水袖——冰蓝色的绸缎,质地柔滑却隐含韧性。
这是她的武器,她的标志。
台下练习的汗水浸透练习室的每一寸地板,才换来此刻在KPOP舞台上融汇中国舞元素的资格。
但那若有若无的排外目光、语言的高墙、以及沉重的期望,让她感觉自己就像一颗被强行拖拽进这片陌生星系的小小孤星,光芒被巨大的喧嚣无情稀释。
经纪人朴室长粗嘎的嗓音响起:“最后一次确认动线!星遥,你的‘水袖青峰垂云袖’动作点是第三拍半,旋转落地衔接智恩的Part,灯光打追光,千万注意站位!” 他语速飞快,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这关系到你们的出道评价!”
沈星遥深吸一口气,清冷的瞳孔瞬间凝聚起锐利的光,孤星的冷寂退去,被顶级ACE应有的强大气场取代。
她站起身,腰背挺首如标枪:“内,室长nim。” 清越的韩语发音标准,却少了点地道的韵律。水晶随动作轻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舞台,亮如白昼,是真正属于捕食者的领域。
Eclipse的五位成员甫一登台,台下便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尖叫声,口号灯牌汇成色彩的海洋。
沈星遥的位置在正中偏左,当强烈的追光灯打下,她无疑是舞台的中心,随着音乐鼓点炸裂,她率先跃入中心,舞步精准卡点,力道十足却又带着中国舞特有的流畅美感。
高潮来临。
那标志性的“水袖青峰垂云袖”!
在强劲的鼓点间隙,沈星遥猛然旋身,纤腰折出惊心动魄的弧度,冰蓝色的水袖随着她流畅而爆发力十足的动作骤然舒展开来。
如同冰河倒卷,银河垂落,两条长袖在空中划出饱满而富有生命力的巨大圆弧,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向地面砸落!台下的尖叫声达到了顶峰。
但就在这完美的跃起,蓄足了力道准备接住那象征云袖垂落的旋转落地的瞬间——
脚下冰凉的地板,突兀地传来一种令人心悸的滑腻感!
后台不知何时溅落的水渍,在灼热的灯光下悄然化作了看不见的陷阱,鞋底接触地面的那一刹,沈星遥清晰地感觉到支撑点彻底消失了。
身体的平衡在瞬间被抽离!那本应稳如磐石的落点变成了溜冰场,巨大的离心力裹挟着她整个人向坚硬冰冷的地板凶狠摔去!
“啊——!”台下粉丝一片惊呼,惊恐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镜头敏锐地对准这突发意外!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沈星遥眼中闪过惊愕、恐惧,下一秒是近乎悲壮的绝望。
出道舞台的失误,还是如此关键的时刻?完了吗?一切努力都要在滑倒的屈辱中化为泡影了吗?脑中一片空白,她甚至己经做好了迎接剧痛和嘲笑的准备。
就在膝盖即将重重磕上地板的千钧一发之际——
侧面舞台,一道身影以惊人的速度掠近!带着舞台上疾风吹拂的热度,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一只骨节分明、强而有力的手,穿过翻飞舞动的冰蓝水袖,精准、有力地托住了她的肘弯!
力道之大,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撑,硬生生将她即将倾倒的身体拽回平衡点。
另一只手臂紧随其后,极其短暂却极为稳固地扶了一下她的后腰,帮她彻底稳住了身形,那只是一个不到一秒的接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沈星遥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瞳孔里。
是田柾国,顶级男团的核心成员,被誉为“黄金忙内”的存在。
他此刻同样是在台上,应该是为了下一个表演在舞台一侧候场,他穿着炫目的银色演出服,额前的发丝被汗水微微打湿,眼神专注而关切,那光芒纯粹得不带任何杂质,仿佛只是在做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压缩、凝滞。
冰冷的后台,喧嚣的舞台,刺眼的追光灯……所有背景都在沈星遥的感知里模糊淡化。
只有指尖传来的那抹温度,透过单薄的演出服,如同带着微小电流,瞬间击穿了她在舞台上长久以来用以自保的清冷外壳,那是一种被猛然拉回安全地带的震颤,一种濒临湮灭时突然抓到的、意想不到的浮木。
而他托住的,似乎不只是她险些摔倒的身体,更像是两颗在庞大星轨运转中偶然靠近、却都在各自轨道濒临寂灭的恒星,骤然有了短暂而真切的交集,星屑溅落,光芒碰撞。
台下的惊呼瞬间转变成更加狂热的尖叫和掌声!镜头捕捉下了这英雄救美的一幕!
“康桑密达(谢谢)……”沈星遥稳住呼吸,极快地用韩语低声说道,喉咙因为惊吓和后怕还有些发紧,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她立刻退开一步,拉开了那短暂肢体接触的距离。
Eclipse的演出还在继续,队友们关切的目光扫过,沈星遥强迫自己忽略那指尖残留的触感和心跳的失序,迅速融入团队,以加倍的力量完成了剩余的动作,笑容重新挂上嘴角,但那清冷的眼底,第一次泄露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
表演结束,鞠躬谢幕。
聚光灯暗下,后台的冰冷空气重新包裹上来。
沈星遥快步走向自己的待机室,只想快点卸下这身沉重的星光,刚才舞台上的惊险和那突如其来的碰触,让她心绪难平。
“沈星遥xi(沈星遥小姐)!”
一个温和却不容忽视的男声自身后传来。
沈星遥脚步一顿,转过身。
是田柾国。
他己经卸下了一些厚重的舞台装饰,额发随意地垂着,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少了几分舞台上的耀眼,多了几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真实感。
他快步走近,眼神明亮坦荡:“刚才是特殊情况,没受伤吧?”他的韩语带着点独特的釜山口音,听起来很温和。
“内,多亏您及时伸手。”沈星遥微微鞠躬致谢,用的是最标准的敬语,目光低垂,努力维持着冷静,“只是意外,没关系的。”她只想快点结束这对话。
任何与顶级男团成员的非工作接触,都可能成为敏感话题的开端。
“不会没关系,”田柾国却温和地笑了笑,像是看穿了她客套下的紧绷,“摔倒会很疼。而且……你的水袖,真的非常非常特别。”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很…美,也很有力量,在台上看到的时候,很震撼。有机会的话,想聊聊舞蹈吗?” 他的眼神诚挚,带着对纯粹艺术的欣赏,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方才舞台上出手相助后的关切余温。
聊聊舞蹈?沈星遥有些讶异。
她看着眼前这位在舞台上如同太阳般耀眼的人,此刻却像一个对同好艺术充满好奇的普通人。
想到刚才那份雪中送炭的帮助,拒绝似乎显得太过不近人情,她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内,谢谢前辈的认可。” 称呼依然是标准的敬语和距离感。
朴室长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鞭子,抽破了后台角落里这短暂、隐秘且略带试探的宁静:“柾国!沈星遥!你们在这里做什么?‘MTDOWN’录制后采! 快点!PD在催了!没时间聊天!” 他脸色紧绷,眼神锐利地在两人之间扫视,显然对这种私下接触非常警惕。
两人瞬间回神,刚刚酝酿起的、关于舞蹈艺术的微妙连接被粗暴地打断。
沈星遥脸上刚浮现的一丝温度迅速褪去,恢复成惯常的清冷。她应了一声:“内,室长nim。”低头快步跟上经纪人。
田柾国也收回目光,同样应了一声,走在她侧前方几步的位置,两人间的距离被无形的规则再次拉开。
刚拐过一个堆满道具的昏暗转角,暂时脱离了朴室长锐利的视线,沈星遥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
就在这时——
口袋里,私人手机突兀地、剧烈地震动起来!
不是电话,而是信息提示音,一声接一声,频率快得不同寻常,在安静的后台通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沈星遥心头莫名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她下意识地放慢脚步,落在田柾国身后几步,偷偷拿出手机解锁。
屏幕亮起,刺眼的白光照亮她瞬间煞白的脸庞。
不是公司或队友的信息。
来自一个陌生的、系统自动生成的乱码号码。
屏幕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狰狞的文字!
中文(简体):“滚回你的老鼠洞!韩国的星星你不配碰!”
韩文:“中?(中国女人)!离我们Jungkook欧巴远点!你这下贱的污染源!”
英文:“DIE K! LEAVE HIM ALONE OR SUFFER!!!”
一行行,充斥着最恶毒、最肮脏、最侮辱性的谩骂!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顺着目光钻进她的脑海!
更让她血液几乎凝固的,是信息的最后,毫无征兆地弹出了一张图片——一个极其粗糙却散发着无尽恶意的P图:她舞台精修图的脸,被强行扭曲变形,替换在一具腐烂恶心的尸体上!背景是暗红的血泊!
强烈的视觉冲击带着恶臭扑面而来!
“啊……”沈星遥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剧烈地抽搐。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猛地靠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没有软倒,手机几乎从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手中滑落,指关节因为用力捏着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伪装。
是谁?是Anti?私生饭?为什么?!
田柾国敏锐地察觉到了身后急促的抽气声和撞墙的声音,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昏暗光线下,沈星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那张几分钟前还清冷自持、星光熠熠的“门面”脸庞,此刻血色尽褪,煞白如纸。
那双总是明亮清澈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无法掩饰的巨大恐惧和无助,宛如受惊的小兽。
泪水在她眼眶中迅速积聚,悬在浓密的睫毛上,摇摇欲坠,却倔强地没有落下。那份突如其来的脆弱,与他平日里印象中那个在舞台上强大、冷静、如同冰峰雪莲般的“Eclipse ACE”判若两人。
“怎么了?”田柾国心头一紧,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转身快步走回来,他的目光落在了她死死攥着的手机上,屏幕还未完全暗下。
他下意识地朝屏幕伸出手,想要看清是什么让一个如此坚强的人瞬间崩溃。
他的指尖,带着舞台残留的温热热度,带着一种安慰的本能,即将碰触到她冰凉颤抖的手背。
沈星遥因极度恐惧而放大的瞳孔中,清晰地映着他靠近的手指。
指尖与手背的距离,缩短至不足一厘米。
就在指尖与冰凉皮肤即将触碰的毫厘之间——
田柾国的动作,倏地僵住!
他的手腕如同被无形的铁索牢牢锁住,硬生生停在半空!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震惊、关切、一丝被冒犯的怒意(针对那信息)交织,然后,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全部被一种沉沉的、冰冷彻骨的恐惧所取代!
那不是对自己会被误解的恐惧(虽然也有),而是对沈星遥——这个仅仅是因一次意外被他扶住、仅仅可能被他随口一句欣赏舞蹈邀约、就在后台收到如此恐怖死亡威胁的女孩子——那赤裸裸、血淋淋、无法预测的现实恐怖的恐惧!
这个圈子的黑暗面,第一次如此具象、如此凶猛地扑到他眼前! 那冰冷的恶意不仅针对沈星遥,也如同无形的网,瞬间勒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沈星遥也僵硬着,惊恐的泪水终于滑落,划过苍白的脸颊,晕开了完美的舞台妆。
她看到了他眼中那份沉痛、冰冷、甚至有些同病相怜般的恐惧,那个刚刚在舞台上如同太阳般光芒万丈、伸出手就能托住星辰的人,此刻也笼罩在了这片突然降临的、无名无形的巨大阴影里。
指尖与手背之间,是不到一厘米的冰冷真空。
却隔着整个娱乐圈最血腥阴暗、令人窒息的现实鸿沟。
朴室长不耐烦的吼声再次炸响在通道另一端,伴随着嘈杂的脚步声逼近:“你们两个!磨蹭什么!想让全组人等你们吗?!”
尖锐的声音如同锥子,彻底扎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僵局。
沈星遥猛地一个激灵,几乎是逃也似地将手机死死摁灭在胸口,仿佛那是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她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咬紧下唇,强迫自己挺首脊背,低下头,绕过僵立在那里的田柾国,快步走向前方的嘈杂声源,走向那个由无数闪光灯和人声构成的喧嚣世界——那个既是她们梦想的殿堂,也可能藏匿着更多未知恶意的巨大漩涡。
田柾国依旧僵在原地,手指还停留在半空中,仿佛被定身,他看着沈星遥近乎仓皇离去的背影,那抹月白色的衣裙在昏暗的后台通道里划过一道仓促而脆弱的弧光。
她方才的恐惧眼神和那屏幕上惊鸿一瞥的恐怖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他的脑海深处。
通道顶上一盏接触不良的白炽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忽明忽灭,光影在他脸上明暗交错,映照着那份由震惊转化为沉重的忧虑。刚刚被托起的“星辰”,转瞬就被抛入了更深沉的、由恶毒诅咒编织的宇宙黑暗之中。
而在沈星遥紧贴胸口的冰冷手机里,屏幕再次微弱地亮了一下,一条新的信息悄然出现,如同毒蛇吐信:
“下次见面,会是你真正的安可曲(安可:Encore,返场表演。在此隐晦指代“最后表演/终结”)。电流陷阱己设定… Enjoy the SH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