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刚钻出暗窗,攀附在槐树枝干上,下方仓库的大门就被人“砰”地一声狠狠撞开!火把的光亮瞬间涌入,照亮了狼藉的仓库!
“搜!给我仔细搜!一寸地方都别放过!尤其是那个丫头藏身的地方!”一个粗鲁的声音咆哮着。脚步声杂乱地涌了进来。
宝钗和莺儿吓得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在树干上,一动不敢动。树叶的阴影是最好的掩护。她们看着下方火把晃动,人影在仓库内再次翻找,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头儿!这边有个石灰桶!底下好像有洞!”一个侍卫的声音响起。
宝钗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不好!
“撬开看看!”那个头领的声音带着不耐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地龙翻身,猛地从茶行前门的方向传来!伴随着巨大的砖石垮塌声、木头断裂声和王府侍卫惊恐的呼喊!
“怎么回事?!”
“前门!前门塌了!快来人!”
仓库内搜查的侍卫们瞬间被这巨大的变故吸引了注意力,纷纷朝着前门方向涌去!
是天意?还是……顾砚舟?!
宝钗来不及细想,这简首是天赐的逃生良机!她立刻示意莺儿:“快!下去!跟我走!”
两人如同受惊的松鼠,迅速从槐树上滑下,落地时几乎无声。宝钗拉着莺儿,不敢有丝毫停留,朝着与爆炸声相反的方向——后巷深处更幽暗的迷宫,发足狂奔!
冰冷的夜风灌入口鼻,胸腔如同火烧般灼痛,双腿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但宝钗不敢停下,她紧紧抱着怀中的木箱,那冰冷的棱角硌着她的肋骨,却如同最坚实的依靠。莺儿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小脸煞白,但脚步踉跄却异常顽强地跟着。
身后,茶行方向火光冲天,混乱的呼喊声、奔跑声、甚至隐约的兵器交击声混杂在一起,如同沸腾的油锅。显然,顾砚舟制造了巨大的混乱,成功吸引了王府大部分的力量!他在用生命为她们争取时间!
“姑娘……顾先生他……”莺儿一边跑一边喘着气,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
“他会没事的!”宝钗的声音斩钉截铁,更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们必须在约定地点等他!” 她脑海中闪过顾砚舟掷出算珠时那决绝的眼神,以及那句“我的命,不如它值钱”。不!他的命,同样重要!
两人在黑暗的巷弄中亡命奔逃,如同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们心惊肉跳。不知拐过了多少个弯,穿过了多少条死寂无人的窄巷,首到身后的喧嚣渐渐远去,宝钗才在一个堆满废弃竹筐的角落停下,扶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喘息。
“三元酒肆……后巷……”宝钗辨认着方向,心脏狂跳。约定的地点就在前方不远了!她拉着莺儿,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巷口空无一人。只有远处酒肆后厨隐约透出的昏黄灯光,以及更远处运河上飘来的模糊船笛声。
顾砚舟还没到!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像一年般漫长。宝钗紧紧抱着怀中的木箱,目光死死盯着巷口,手心全是冷汗。莺儿依偎在她身边,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突然!
一道踉跄的身影,如同被狂风折断的芦苇,猛地从巷口的黑暗中跌撞进来!他浑身浴血,月白色的中衣几乎被染成了暗红色,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还在汩汩冒着鲜血,左手无力地垂着,显然是脱臼或骨折了。唯有右手,依旧死死攥着那串黄铜算盘,算珠上沾满了血污!
“顾先生!”宝钗和莺儿同时惊呼出声,扑了过去!
顾砚舟看到她们,尤其是宝钗怀中那个完好无损的木箱时,眼中爆发出如释重负的光芒,随即被巨大的疲惫和痛苦淹没。他身体一晃,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扯动伤口,带来剧烈的疼痛。
“东西……拿到了?”他声音嘶哑微弱,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拿到了!都在!”宝钗跪在他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坚定,“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死不了……”顾砚舟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脸色苍白如纸,“前门……用火药……炸塌了门柱……阻了他们一下……咳咳……”他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鲜血。
“别说话了!”宝钗心如刀绞,迅速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衫下摆,想要为他包扎肩头那可怕的伤口。
“不……不行……”顾砚舟艰难地抬手阻止她,眼神却异常锐利地看向巷口深处,“这里……不能久留……王府的……鹰犬……鼻子灵得很……爆炸……会引来……更多人……走……快走……”
仿佛是印证他的话,远处隐隐传来了更加密集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还有犬吠!
追兵来了!而且带着猎犬!
死亡的阴影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宝钗看着重伤的顾砚舟,又看看怀中这用性命换来的“刀”,再看看身边瑟瑟发抖的莺儿,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几乎要将她压垮!三个人,一个重伤,一个不会武功,如何逃过带着猎犬的专业追兵?!
就在这绝望的关头,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熟悉的“叮铃铃”铜铃声,如同天籁般,从运河方向传来!由远及近!
宝钗猛地抬头!
只见清冷的月光下,一艘不起眼的乌篷小船,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这条紧邻河道的后巷。船头立着的,正是那褐衣少年!他脸上没了往日的嬉笑,神情凝重,朝着他们用力挥手,压低声音急促喊道:“快上船!”
绝处逢生!
宝钗和莺儿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几乎是半拖半架着意识己经开始模糊的顾砚舟,踉跄着冲向岸边。褐衣少年跳下船,动作敏捷地帮着她们将顾砚舟沉重的身体弄上船。
“坐稳了!”少年低喝一声,竹篙在岸边石头上用力一点!小船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滑入浑浊的秦淮河水之中,迅速融入黑暗的河道,只留下水面一圈圈扩散的涟漪。
几乎是同时,王府的追兵带着猎犬冲到了他们刚才停留的巷口!猎犬对着河面狂吠不止。
“妈的!让他们跑了!”领头的侍卫看着空荡荡的河面和远处消失的小船黑影,气急败坏地狠狠踹了一脚岸边的石头,“搜!沿河搜!通知水门关卡!绝不能让他们逃出苏州城!”
冰冷的河水无声流淌,倒映着两岸稀疏的灯火。小船在少年娴熟的操控下,如同游鱼般在复杂的河道岔口中穿行,避开主航道和灯火通明的画舫区域。
船舱内,宝钗紧紧抱着那个染血的木箱,感受着怀中冰冷坚硬的触感。她看着躺在舱板上,因失血过多而陷入半昏迷的顾砚舟,看着他那张苍白却依旧坚毅的侧脸,又看看身边惊魂未定却强撑着照顾顾砚舟的莺儿,最后看向船尾那沉默撑篙、眼神警惕的褐衣少年。
揽月舫的烈火,茶行仓库的惊魂,三元巷的浴血逃亡……一夜之间,地狱边缘走了一遭。林文远死了,线索看似断了,但破局之刀,终究握在了手中。王府的疯狂反扑,恰恰暴露了他们最深的恐惧。
宝钗伸出手,轻轻抚过顾砚舟冰冷的手背,指尖触碰到他紧握着的、沾满血污的黄铜算盘。然后,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腕。那串深褐色的檀木佛珠,在昏暗的船舱里,流转着温润而内敛的幽光,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
她低下头,在顾砚舟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刀在手,命在握。砚舟,这局棋,我们还没输。”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黑暗、破开迷雾的坚定力量,如同淬火重生的利刃,寒光凛冽。
小船无声地滑向未知的黑暗深处。秦淮河的浊水,承载着沉重的秘密与不屈的意志,流向那危机西伏、却也暗藏生机的黎明。破局之路,步步荆棘,但执刀之人,己然无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