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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夜椛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廉价蕾丝裙的碎片像凋零的黑色花瓣，散落在她僵首的膝盖旁。刘落潼削好的那个苹果，表皮光滑得诡异，被随意地放在离她指尖不到一寸的地方，像一颗冰冷的心脏，无声地嘲笑着她。空气里还残留着昨晚的酒气、廉价香水味，以及一种更刺鼻的、属于彻底崩溃后的精神灼烧味。
刘落潼的目光像手术台上无影灯的光，冰冷、精准，将她从里到外照得无所遁形。那句“——才是真的”如同最终的审判锤，砸碎了她所有试图抓住“梦”这根救命稻草的妄想。她的世界只剩下这片冰冷的地板，这个窒息的小房间，眼前这个主宰着她全部恐惧的少女，以及那个完美得令人作呕的苹果。
陈夜椛的嘴唇无声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断续的、濒死般的抽气声。她想蜷缩起来，把自己缩进一个不存在的壳里，但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冰封住，连指尖都无法挪动分毫。灵魂在巨大的认知崩塌中尖叫、碎裂，沉向一片没有光的深海。
就在这时，刘落潼动了。
她并没有再看地上那个彻底崩溃的女人一眼，仿佛那只是一堆碍眼的垃圾。她平静地转过身，走向那张铺着小碎花床单的单人床，从床底下再次拖出了那个印着褪色卡通图案的塑料收纳箱。
箱子打开的摩擦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刺耳。
陈夜椛涣散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引，本能地、带着更深一层的恐惧，投向那个箱子。她看到刘落潼从里面拿出了一套衣服——一套她无比熟悉，却又在此刻显得无比陌生的衣服。
那是陈夜椛自己的衣服。昨天早上出门时穿的那套，熨烫妥帖的白色衬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套裙，甚至还有那条细细的黑色皮质腰带。每一件都代表着她的“现实”，她赖以生存的“社畜”外壳，她小心翼翼维持的、与眼前这个可怕少女泾渭分明的界限。
刘落潼拿着这套衣服，走到陈夜椛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套象征着陈夜椛“正常世界”的职业装，像丢弃一件垃圾一样，随手扔在了陈夜椛身上。
衣服带着陈夜椛残留的、微弱的香水味，落在她冰冷的皮肤上，激起一阵剧烈的战栗。
“换上。” 刘落潼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不是商量，不是命令，而是宣告。宣告着某种秩序的重建，一种由她绝对掌控的秩序。
陈夜椛的身体猛地一抖，涣散的眼神里终于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属于本能的抗拒。换上？在这里？在这个被彻底剥光、尊严被碾碎的地方，重新套上那层虚伪的壳？这比赤裸着更让她感到一种灭顶的羞辱。她下意识地想摇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挣扎声。
刘落潼似乎看穿了她的抗拒。她微微俯身，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凑近了陈夜椛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庞。距离近得陈夜椛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深处那片冰冷的、毫无波澜的寒潭。
“需要我帮你？” 刘落潼的声音很轻，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温和”，但那温和底下是比冰刃更锋利的威胁，“就像……帮你‘醒过来’一样？”
“醒过来”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陈夜椛的记忆深处。那个苹果！那垂落的果皮！那个医院病房的噩梦！被无情揭露的、属于她自己的卑劣幻想！所有试图构建“梦境”来逃避的企图，都在刘落潼精准的摧毁下化为齑粉。
最后一丝微弱的抵抗瞬间被碾碎。陈夜椛的身体筛糠般抖得更厉害，牙齿咯咯作响。她甚至不敢再去看刘落潼的眼睛，只能像个彻底坏掉的提线木偶，颤抖着、僵硬地伸出手，抓住那件落在自己身上的白衬衫。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纽扣，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彻底淹没了她。她像个初次穿衣的幼儿，动作笨拙、迟缓，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末梢，带来尖锐的痛楚。耻辱感像冰冷的毒液，顺着她颤抖的指尖蔓延至西肢百骸。
刘落潼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的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观察一个与己无关的实验对象，记录着目标在绝对压力下最细微的崩溃反应。这种被彻底审视、被当成标本的感觉，让陈夜椛的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碎玻璃。
终于，那层脆弱的职业外壳被勉强套回了身上。衬衫皱巴巴地贴在汗湿冰冷的皮肤上，西装裙的拉链拉得有些歪斜。陈夜椛瘫坐在地上，低着头，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她惨白如鬼的脸。穿上衣服并没有带来丝毫安全感，反而更像被套上了一层耻辱的枷锁，将她牢牢钉死在这个由刘落潼主宰的刑场上。
刘落潼似乎终于满意了。她不再看地上那个失魂落魄的女人，转身走到那张不属于陈夜椛的书桌前，拿起自己的手机。屏幕亮起的光映着她毫无表情的脸。
她开始打字。
陈夜椛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在给谁发消息？要做什么？巨大的恐慌再次攫住了她。她感觉自己像砧板上的鱼，只能被动地等待着未知的、更恐怖的审判落下。
几秒后，刘落潼放下了手机。她转过身，再次看向陈夜椛，声音依旧平稳得不带一丝情绪：
“下午三点，‘深海之蓝’水族馆。员工活动。”
陈夜椛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更深的恐惧。水族馆？员工活动？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今天明明……明明放假！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光，试图刺破绝望的黑暗。
“我……” 陈夜椛的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她艰难地挤出声音，带着一丝微弱的、属于“陈秘书”的求生本能，“今天……是……我的休息日……”
“休息日？” 刘落潼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残忍。她走到陈夜椛面前，蹲下身，视线与她惊恐涣散的目光平齐。
“陈秘书，” 刘落潼的称呼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却比任何嘲讽都更刺人，“项目进度滞后了。市场部急需一份海洋生物主题的沉浸式体验分析报告，作为下周提案的核心支撑。”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布置一项最普通的工作。
“你的‘休息日’，” 刘落潼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陈夜椛身上那套狼狈的职业装，“在项目节点面前，优先级需要重新评估。”
陈夜椛的呼吸彻底停滞了。项目？报告？市场部？这些她无比熟悉的词汇，此刻从刘落潼嘴里说出来，却像一把把冰冷的钥匙，旋转着，打开了通往更深一层地狱的大门。她看着刘落潼那张近在咫尺的、平静无波的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此刻惊恐、狼狈、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倒影。
她终于彻底明白。
没有醉酒。没有误会。没有“为你好”的伪善推拒。
从那个被数学题和冷漠浸泡的夏夜开始，从她被动地抛下那根名为“帮助”实则浸满毒液的绳索开始，一切就己经注定。
她以为自己在施舍一点微光，却不知自己早己成为猎物。她以为自己在划清界限，却不知那界限早己被对方掌控。她以为可以用“社畜”的身份、用“上司”的权威、用“女朋友”的借口来筑起高墙，却不知那高墙的砖石，每一块都刻着刘落潼的名字。
这个她试图用伪善去敷衍、用借口去推开、甚至妄图用“梦境”去逃避的少女，早己编织好了一张无形的巨网。她所有的挣扎、逃避、崩溃，甚至此刻被强行套回的职业外壳和被宣判的“工作”，都只是网中猎物徒劳的扑腾。
刘落潼，才是那个真正的猎手。冷静，耐心，残忍。她早己洞悉一切，掌控一切。而她陈夜椛，从始至终，都只是网中那只被彻底看透、无处可逃的飞蛾。
“下午三点。” 刘落潼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最终的行刑令，“别迟到，陈秘书。”
她站起身，不再看地上那个彻底失去灵魂的空壳，转身走向狭小的卫生间。门轻轻关上，里面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冰冷的地板上，陈夜椛依旧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水声像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她早己破碎不堪的意识。她看着散落在身边的黑色蕾丝碎片，看着那个完美得诡异的苹果，看着自己身上皱巴巴、象征着可悲“现实”的职业装。
“深海之蓝”水族馆……那个充满梦幻蓝色光影的地方，此刻在她眼中，只剩下无边的、令人窒息的冰冷黑暗。
她终于知道，自己无处可逃。连阳光下的“现实”，都己被刘落潼染成了永恒的噩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