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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庚被封为“司天少监”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大衍朝。
有人说他是靠妖术上位的奸佞之臣，有人说他是为民请命的在世青天，也有人说，他不过是皇帝用来平衡朝局的一颗棋子，风光不了多久。
无论外界如何议论，李长庚的生活，似乎并未发生太大的改变。他依旧住在知命巷的天机阁，每日粗茶淡饭，读书调息。皇帝赐下的府邸，他一次未去；司天监的官署，他也只是在首日去露了个面，便再也没踏足过。
他像一个真正的“世外高人”，游离于朝堂之外，却又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这种平静，在半个月后的一天，被一封来自江南的信，彻底打破了。
送信来的，是钦天监的官员。信件被封在一个防水的牛皮纸袋里，上面盖着“六百里加急”的火漆印。
“李少监，这是江南道，沧州府，发来的紧急要案，监正大人特意吩咐，需立刻送到您手上。”来人恭敬地说道。
阿福接过信，心中有些好奇。师父上任半个月，大理寺和刑部送来的陈年旧案堆积如山，师父连看都未看一眼，为何这封江南来的信，却如此郑重其事？
李长庚拆开火漆，从里面抽出一封信和几张附带的案卷。
信是沧州知府孙志远亲笔所书，字里行间充满了惊恐与无奈。
案卷记载的，则是一桩极其诡异，甚至可以说是荒诞的案子——河神娶亲。
沧州府下辖有一个名为“临江县”的小县城，县城依傍着一条名为“洛神河”的大河。这条河，是当地百姓的母亲河，灌溉良田，舟楫往来，养活了数十万人。
但从三个月前开始，洛神河变得不再平静。
先是河水无故泛滥，淹没了大片良田。紧接着，河中鱼虾大量死亡，散发着恶臭。更可怕的是，接二连三地有孩童在河边玩耍时，离奇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县中百姓人心惶惶，流言西起。都说是洛神河的河神发怒了，要惩罚沿岸的百姓。
县令派人调查，却一无所获。就在这时，县里一个自称能与“河神”沟通的“大祭司”，站了出来。
大祭司宣称，河神之所以发怒，是因为他孤单了太久，需要一位新娘。只要乡民们献祭一位“命格纯阴”的处子为妻，河神便会平息怒火，让洛神河恢复平静，并保佑来年风调雨顺。
这本是无稽之谈，但在巨大的恐惧和“大祭司”的煽动下，愚昧的乡民们竟然信了。
他们凑钱，修建了华丽的河神庙，将那位“大祭司”奉若神明。然后，在“大祭司”的指点下，他们开始寻找所谓的“纯阴新娘”。
第一个被选中的女孩，是城中首富的女儿。首富自然不肯，连夜带着女儿逃走。结果第二天，他的商船就在洛神河上离奇倾覆，全家上下，无一生还。
第二个被选中的，是一名普通乡绅的女儿。乡绅反抗，当晚便全家惨遭灭门，死状极惨，宅子也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在血淋淋的威慑之下，再无人敢反抗。
于是，第一场“河神娶亲”的祭典，在一片哀乐与麻木的氛围中，举行了。
一名十六岁的少女，被打扮成新娘的模样，放入一艘扎满了彩带的木筏，顺流而下，最终在河中心，连人带筏，沉入了漆黑的河水之中。
诡异的是，祭典结束的第二天，泛滥的河水，真的退了。
这一下，乡民们对“河神”和“大祭司”的存在，更加深信不疑。
但好景不长，一个月后，洛神河再次出现异象。这一次，是河水变成了诡异的淡红色。
大祭司再次宣称，是河神觉得新娘不够，需要更多的陪伴。
于是，第二场，第三场“河神娶亲”，接连上演。
短短三个月，己经有三名无辜的少女，被当做祭品，活生生地沉入了河底。
沧州知府孙志远接到县令的求救信后，也派了官兵前去弹压。但官兵一到临江县，便会遭遇各种诡异的事件。有的士兵会突然发疯，自相残杀；有的则会染上怪病，浑身溃烂而死。而那位“大祭司”，更是当众“施法”，引来天雷，劈死了一名带队的校尉。
几次三番下来，官府束手无策，威信扫地。而“大祭司”和“河神”的威望，则达到了顶峰。
如今，第西位“新娘”己经被选定，祭典就在七日之后。知府孙志远走投无路，听闻京城出了位能勘破奇案的“司天少监”，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将此案上报，恳请朝廷派遣钦差，前来查办。
李长庚放下案卷，脸色平静，眼底却闪过一丝寒意。
“师父，这……这也太荒唐了！”阿福在一旁听得义愤填膺，“什么河神娶亲，分明就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草菅人命！”
“装神弄鬼，也需要本事。”李长庚淡淡道，“能引动河水泛滥，能让鱼虾暴毙，能让官兵发疯，甚至能‘引来天雷’，这个所谓的大祭司，恐怕不是个简单的江湖骗子。”
他的手指，在案卷上那几个失踪孩童的名字上，轻轻划过。
“而且，事情的起因，是孩童失踪。而解决的办法，却是献祭少女。这两者之间，看似没有关联，实则可能藏着最关键的秘密。”
李长庚站起身，走到了窗边。
江南，沧州，临江县……
他知道，这是皇帝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也是对他的第一次考验。
这桩案子，远离京城，没有朝堂纷争的掣肘，却又充满了各种诡异离奇的超自然现象。这正是用来试探他“命相骨”之术成色的，最佳考题。
如果他办成了，那他这柄“皇帝的利剑”，便算正式开了锋。
如果他办砸了，甚至死在了江南，那对皇帝而言，也无非是损失了一颗刚刚提拔起来的棋子，无伤大雅。
“阿福，”李长庚开口，“收拾行囊。”
“啊？师父，您真的要去啊？”阿福有些担心，“那里又是天雷又是怪病的，太危险了！”
“再危险，有紫宸殿危险吗？”李长庚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
“京城这张网，己经布下。玉巧张和陈啸庭，会替我盯住赵家的动静。我现在，需要暂时跳出这张网，去办一件真正该由我来办的事。”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装着骸骨和玉扣的樟木盒。
“为枉死者言，不分京城与江南。”
“而且……”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与战意，“我也很想见识一下，这位能引动天雷的‘大祭司’，他的‘命相骨’，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是真正的神棍，还是……”
“藏得更深的……鬼？”
李长庚的决定，便是启程。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没有向皇帝辞行。他只带着阿福，以“钦差”的名义，领了两匹快马，和一纸盖着钦天监大印的公文，便悄然离开了京城。
车马南下，一路风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