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
猎场的中央空地上,篝火熊熊燃起,将西周照得亮如白昼。
正是为三皇子及北境士兵凯旋而归而准备的庆功宴。
皇帝高坐主位,龙颜大悦,频频举杯。下文武百官、宗室勋贵及其家眷分坐两侧。
案几上摆满了猎场特有的野味珍馐和琼浆玉液,气氛热烈而隆重。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舞姬水袖翻飞,却都比不上今晚宴会的主角——三皇子耀眼。
萧景琰身姿挺拔如松。
他的面容继承了皇家的俊朗,却比太子少了几分冷峻,比九皇子多了几分沉稳坚毅。
常年的军旅生涯在他眉宇间刻下了风霜,也淬炼出一种不怒自威的英武之气。
这便是大梁的战神,北境蛮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他正从容地向皇帝汇报着北境的战况,声音低沉有力,条理分明,引得皇帝频频点头,群臣更是听得聚精会神,目露敬佩。
叶南栖的位置不算靠前,但也足够看清场中情形。
她端着酒杯,看似在欣赏歌舞,眼角的余光却一首牢牢锁定在萧景琰身上。
她看得非常仔细。
从他那轮廓分明的侧脸,到挺拔如山的肩背;
从他那双深邃沉稳的眼眸,到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的自信与威严;
甚至,她还注意到他执杯时,指腹上厚厚的茧子,以及额角一道被发丝半掩的疤痕。
她一边看,一边在心里默默评估:
嗯,相貌堂堂,气宇轩昂,配得上星澜。
这通身的气度,沉稳可靠,果然有“战神”风范。
那道疤……啧,是战功的勋章,更添男子气概,星澜肯定喜欢。
说话条理清晰,不卑不亢,是个有脑子的,不像某些人只会装腔作势……
总而言之——
不愧是沈星澜看上的男人,确实是人中龙凤!
叶南栖越看越满意,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姨母笑,眼神里充满了“丈母娘看女婿”般的欣赏和肯定。
甚至己经开始脑补沈星澜站在这样一位顶天立地的战神身边,会是何等般配的场景。
然而,她自认为小心翼翼的目光,却一丝不落地落入了另外两个人的眼中。
萧景珩端坐于皇帝下首最近的位置,端坐如钟,面容冷峻,仿佛对周遭的喧嚣置若罔闻,只是偶尔象征性地举杯。
但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落在叶南栖身上。
一开始,他只当叶南栖是没见过三皇子,是以好奇的打量几番。
没成想那目光愈发热烈,甚至带了些许欣赏的意味……
意识到这一点,萧景珩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
杯中的琼浆微微晃动,映照出他眼底深处瞬间凝结的寒冰。
竹林里叶南栖那句冰冷的“另觅良人”还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回响。
老三不比老九。
老三是嫡出,身份尊贵仅次于他这个太子。
不仅丰神俊朗,气度非凡。更是手握北境重兵,军功赫赫,在朝野声望极高,甚至隐隐有与他这个储君分庭抗礼之势。
若论与丞相府“强强联合”的价值,老三绝不比他差!甚至,在某些方面,老三对丞相府的吸引力可能更首接……
这个认知如同一盆冰水,浇得萧景珩遍体生寒。
他清晰地意识到,萧景琰确实是一个极其可怕的“良人”选择。如果叶南栖真的……
冰冷的恐慌夹杂着尖锐的嫉妒,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感觉胸腔里堵得厉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几乎想立刻起身,将那个正盯着别人看的女人拽到自己身边。
与此同时,坐在稍远一些位置的萧景玦,脸色同样不好看。
他心情本就因白日竹林受挫而低落,此刻看到叶南栖时不时打量向萧景琰的目光,更是郁郁。
那专注欣赏的神情,以往分明是属于他的!
如今,他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强烈的酸涩和不甘涌上心头。
嫉妒的毒火一点点烧灼着他的理智。
凭什么?
凭什么她失忆后,目光不再为他停留,却这样投向别人?
如果他先前对她不是那么冷漠无情,现在这样的目光,是不是就只属于他了?
篝火噼啪作响,宴会的喧嚣仿佛成了背景音。
主位附近,一股因叶南栖目光而起的无形暗流,在太子与九皇子之间悄然涌动,冰冷而压抑。
就在萧景珩心中的暴戾几乎要压制不住时——
场中,萧景琰的奏报似乎告一段落,皇帝大笑着举杯,群臣纷纷起身恭贺。
叶南栖也随众人起身举杯。
终于,她的目光从萧景琰身上移开了。
像是完成了某种重要的“考察”任务,心满意足地收回了视线。
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侧过头,凑到身旁沈星澜的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
沈星澜的脸颊在篝火的映照下,“腾”地一下变得更红了。
她嗔怪地瞪了叶南栖一眼,伸手去掐她腰间的软肉。
叶南栖笑嘻嘻地躲闪,两人顿时凑在一起,头挨着头,嘀嘀咕咕,时不时发出如同小老鼠偷油般的低笑声。
眉眼间全是女儿家分享秘密的兴奋和促狭。
看到叶南栖的注意力完全被沈星澜吸引,远处一首紧绷着神经的萧景珩终于缓缓地松开了紧握酒杯的手指。
杯中的酒液恢复了平静。
他垂下眼帘,掩去眸底深处翻涌的情绪。
宴席渐入高潮,皇帝对三皇子大加褒奖,群臣附和,气氛热烈。
然而,在这片喧闹中,叶南栖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来自皇后。
皇后端坐于皇帝身侧,雍容华贵,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目光却几乎全程都胶着在萧景琰身上。
“琰儿,尝尝这道清蒸鲈鱼,是御厨用今晨刚送来的鲜鱼做的,最是滋补。”
皇后亲自拿起公筷,夹了一大块雪白的鱼肉,放到了萧景琰面前的玉碟中,语气温和慈爱。
“还有这参鸡汤,你刚回来,北境苦寒,多喝点暖暖身子。”
说着,她示意宫女将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端到了萧景琰面前。
“此次北征大捷,琰儿居功至伟,真是辛苦你了。瞧瞧,都瘦了……”
她看着萧景琰,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和赞赏。
而对坐在她另一侧,与她距离更近的萧景珩,皇后却仿佛视而不见。
整个过程中,她未曾给萧景珩夹过一筷菜,未曾说过一句关怀的话,甚至连眼神都极少落在他身上。
偶尔目光扫过,也是淡淡的,甚至带着疏离和冷漠,与看向萧景琰时的炽热慈爱形成了极其刺眼的对比。
仿佛……只有萧景琰才是她的亲生骨肉,而萧景珩只是一个坐在她旁边的,无关紧要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