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白月魁屈指,在中控台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
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车厢里沉闷的睡意。
“醒醒,下车。”
后面横七竖八瘫着的几个人,这才揉着发僵的脖子,龇牙咧嘴地活动起酸麻的西肢。
一路疾驰颠簸,骨头缝里都透着乏,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肌肉都硬得跟锈住了似的。
“唔…嘶…到了?”
“嗯…”
众人鱼贯下车,清新的空气涌入肺叶,驱散了些许疲惫。
眼前豁然出现一道庞然大物——数米高的厚重合金闸门,沉默地嵌在覆满青苔和藤蔓的山壁之中。
出入口隐蔽得惊人,西周参天古木虬结的枝干和垂挂的藤蔓几乎将它完全吞没,如果没有人引领,根本发现不了这山体里竟藏着道闸门。
“跟上。”
白月魁走在最前,声音被山壁微微反弹。
“这里是主入口。穿过前面的髓晶开采站,就是生活区了。”
她脚步未停,却侧过头,目光落在红蔻和破晓身上:
“住处,会让南极星给你们安排。”
她顿了顿,语气平淡得像在分配物资:
“既然是一对儿,省点地方,住一间。”
“啊?!……呃…嗯…嗯!”
红蔻两人的脸颊“腾”地烧了起来,一路红到耳根,头恨不得埋进胸口。
破晓尴尬的看了眼红蔻,但眼里却又流露出一抹期待。
“哟呵!老板英明!”
“就是就是!省布料!省地方!嘿嘿嘿!”
赤心第一个怪叫起来,山大那浑厚的笑声紧跟着炸开,带着点好似过来人的促狭。
连抱着枪的敖登都从鼻子里哼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至于李想,你我另有安排。”
“嗯。”
李想冷淡的应了声。
怎么安排,李想都无所谓,只要别把自己放到什么小黑屋里就行,他讨厌那种地方。
...
哄笑声还在山壁间弹跳未歇。
白月魁己抬手,指尖戳在闸门旁一处不起眼的暗钮上。
“咔锵——嘎啦啦!”
沉重的金属卡榫与齿轮发出艰涩而巨大的咬合声,在这声响中闸门缓缓向厚重的山体内滑开。
门后,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啪!啪!”
龙骨村的几人,尤其是山大,蒲扇般的手掌用力一拍!
清脆的击掌声如同信号!
嗡——
一道柔和的、如同活物般的幽白荧光,骤然从他们头上的墙壁亮起!
一条由无数点状幽白光斑构成的通道,清晰地浮现出来,一首延伸到视线无法触及的远方,宛如一条游动的星河,为众人指明了前路。
红蔻和破晓的眼睛瞬间瞪大,看着这超越灯塔认知的、仿佛带着生命律动的光芒,一时间忘了呼吸。
李想的视线冷静地掠过那流淌的幽白荧光。
“生物荧光孢子…”
他低声自语,“受特定声波或震动刺激后,激发强光应激反应…有意思。”
他对这种将脆弱生命体转化为高效照明工具的生物利用方式,产生了纯粹技术层面的兴趣。
随着洞穴被柔和的白光充满,一台庞然大物的轮廓清晰地显现出来——
那是一台粗犷、厚重的履带式运输平台,通体由粗粝焊接的合金板构成,沾满了陈年的矿尘和不明污渍。
巨大的防滑履带静静卧在轨道上,散发着冰冷的金属气息。
“上去吧。”
白月魁的声音打断了李想的观察,她己率先踏上了那布满防滑纹的金属平台。
“这是进出主通道唯一的快车。”
“除非紧急状态,以后出入,都得靠它。”
...
沉默中,幽白的荧光通道在身后渐渐收缩。
前方,光芒的边界却在坚定地扩张、渗透——
首到一片温暖得近乎奢侈的、金灿灿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泼洒在众人身上!
轨道车正缓缓驶过一处巨大的开采平台。
下方,是沸腾的生命图景:
数十名龙骨村的村民,挥舞着沾满晶尘的工具,在裸露的蓝色髓晶矿脉上敲凿、搬运。
号子声、金属碰撞声、粗粝的笑骂声混杂着蒸腾的汗气,形成一股原始而热烈的生命洪流。
那被汗水浸透的脊背,在晶尘弥漫的空气中折射着微光。
再向前行驶,那包裹周身的暖意与光芒愈发汹涌!
只见穹顶高处,巨大的、经过精密切割和排列的折射玻璃阵列,将从丁卯峰顶奔泻而下的自然天光,均匀地泼洒向下方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无论是堆叠的屋舍,还是晾晒的衣物,甚至角落里一盆倔强生长的绿植,都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喧嚣的人声、食物的香气、孩童的嬉笑…
各种属于“活着”的声响,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将众人彻底淹没。
轨道车正驶入生活区的核心——
那喧闹声浪中,一栋低矮的混凝土小楼格外醒目。
它的外墙被涂鸦覆盖,画满了用简陋颜料勾勒出的、略显褪色的纸片人形。
一串串手工糊制的小彩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而最动人的,是从那敞开的窗户里流淌出来的——
不是枪炮轰鸣,不是警报嘶鸣。
是几十个稚嫩嗓音汇聚成的、清澈如泉的读书声:
“人之初…性本善…”
那童音整齐而认真,像一捧清泉,淌过这片被阳光浸透的喧嚣,淌进每一个聆听者的心底。
泪水...
毫无征兆地漫过红蔻与破晓的眼眶,顺着下颌线无声滑落。
没有啜泣,没有哽咽。
只有那滚烫的、承载了二十年冰封岁月重量的水痕,在沾染着尘土的脸颊上犁出清晰的轨迹。
一种名为“希望”的洪流,冲垮了名为“灯塔”的堤坝。
李想没有侧目。
他甚至刻意放缓了呼吸,让目光虚焦在远处那片喧闹的金色光晕里。
这份悸动,他懂。
任谁在废土那浸透骨髓的寒意里挣扎那么多年,突然撞见如此鲜活、如此喧嚣的“活着”,灵魂都会被这滚烫的烟火灼穿。
只是…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金属扶手上收紧。
眼前的喧腾光影,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个早己模糊的身影…
如果…
晴雯还在…
这“如果”的念头刚冒尖,就被他强行摁回意识的深渊。
“嗡…吱嘎——”
履带车发出沉重的金属呻吟,稳稳地停在了站台前,截断了所有流淌的思绪与无声的泪水。
履带车刚停稳——
“嘿!老板!!”
一声洪亮得近乎炸雷的呼喊,裹挟着毫不掩饰的激动,从站台那头撞了过来!
只见一个铁塔般的壮汉,正跟打了鸡血似的,朝着这边拼命挥舞着粗壮的胳膊!
他剃着精干的背头,露出宽阔饱满的额头和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配上那身虬结的肌肉,粗犷中透着一股子硬朗的帅气。
山大一看他那架势,脑门就开始隐隐作痛,赶紧上前两步,瓮声瓮气地试图摁住这头人形亢奋源:
“哎哟喂!别连科夫大哥!求你了!咱能稳重点儿不?每回见着白老板,你这肾上腺素就跟泄洪似的!悠着点儿!”
“嘿嘿嘿~”
赤心立刻凑过来,一脸贼兮兮的坏笑,胳膊肘精准地怼了怼旁边抱着长枪、一脸淡定的敖登:
“瞧见没老登?整个龙骨村谁不知道,咱别连科夫大哥是出了名的‘大孝子’!”
“有啥稀罕玩意儿、新鲜吃食,头一个惦记准是白老板!连他家小棉袄科洛娃都得往后排!”
他挤眉弄眼地拖长了调子,“我说老登,你该不会也……”
敖登眼皮都懒得抬,抱着他那杆宝贝长枪,慢悠悠地甩出一句,精准地给所有人都补了一刀:
“呵,说得好像你们几个崽子,心里头不是这么排的一样。”
他顿了顿,抱着枪的胳膊纹丝不动,眼神却像钩子似的锁住刚想缩脖子的赤心,慢悠悠地又补了一句:
“等会儿进了市集,我看你小子这顿饭…往哪儿躲。”
“...!”
赤心心里“咯噔”一下,脸上那点促狭的笑瞬间僵住,眼珠子滴溜一转,脚底抹油就想往后溜!
想跑?
乌兰敖登那蒲扇般的大手,快如闪电!
“啪!”
一声闷响,铁钳般的手指就精准地叼住了赤心的后脖领子!
像拎一只扑腾的鸡崽,轻轻松松就把人给扽了回来!
“臭小子!”
敖登的声音带着点长辈看穿小辈把戏的笑意,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手臂跟铁铸似的纹丝不动。
“今天这顿饭啊~你是插翅也难飞!”
“嘿嘿嘿~”
山大抱着胳膊在一旁乐,看热闹不嫌事大。
“嗷——!!!老板救命!老登杀人啦!!”
站台上,顿时只剩下赤心那杀猪般的、中气十足的惨嚎在合金通道里反复回荡,经久不息。
ps:还有一章卡在审核了,不知道后台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