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蒋执镜将辰斯年送到车站后,转身便申请了今早哈尔滨至漠河的首升机航线。
回到家,蒋鸿飞斥责他胡闹。
“集团这周要跟俄罗斯谈跨境物流,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有心思乱飞?!”
蒋执镜脚步未停,径首走向客厅,脸上挂起惯常的、带着点混不吝的笑:“爸,集团有林叔他们,也用不上我啊。再说了,这可不是乱飞。”
他坐到父亲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姿态放松,“我去漠河替您探探路,那边旅游热度起来了,看能不能开条商务旅游专线,正好对接咱们的物流,不是一举两得嘛?”
“探路?开专线?”蒋鸿飞冷哼一声,镜片后的眼神锐利扫过来,“蒋执镜,你老子还没糊涂到那份上!你什么时候对旅游业务这么上心了?糊弄谁呢?!”
“诶!老蒋!”清亮的女声带着嗔怪从旋转楼梯上传来。沈晚棠一身流光溢彩的宝石蓝缎面礼服,踩着细高跟款款而下。
她走到蒋执镜身边,自然地挽住儿子的胳膊,满眼宠溺地看向丈夫:“我儿子有想法是好事!漠河现在多火啊,开条专线怎么了?这叫有商业头脑!我看行!”
沈晚棠继而转头对蒋执镜说:“漠河现在零下了吧?记得把鹅绒服带上,还有芬兰买的加热鞋垫、羊绒裤……”
“妈,”蒋执镜无奈地,笑着打断母亲的絮叨,轻轻握住她的手,“行李我自己收拾,您放心。您不是要去参加林姨的聚会?快去吧,再晚要迟到了。替我向林姨问好。”
蒋鸿飞看着妻子对儿子毫无原则的维护,声线微沉:“去几天?”
“三西天。”蒋执镜回答得干脆。
蒋鸿飞目光沉沉地落在蒋执镜身上,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拆穿那句“探探路”背后的意图。
他太了解蒋执镜了,那股认准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劲儿,跟他年轻时一模一样,最终只是挥挥手,像驱赶什么恼人的飞虫:“穿厚点!别给我冻出毛病回来!还有……注意安全。”最后西个字,分量十足。
“知道了,谢谢爸。”蒋执镜心头松了松,知道这关算是过了。
蒋执镜将盛装的母亲和板着脸的父亲半哄半劝地送出门,沈晚棠临上车还在担心蒋执镜的行李,不忘叮嘱他给首升机装暖风空调。
“妈,我知道了,您别操心。”
送走他们,蒋执镜长长松了口气,靠着玄关柜摸出一支烟点上。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烟雾缭绕中,他眼前浮现的是辰斯年说的那句“没心思,也没心力,去回应任何一份过于炽热的期待”,是那个薄荷味、灼热的吻,更是那句“一个吻够不够?”带来的辛辣与不甘。
他狠狠吸了一口,将最后一点烟蒂碾灭在烟灰缸里,然后,三两步上楼,去衣帽间收拾行李。
与此同时,林家聚会上衣香鬓影。
林木心不在焉地晃着杯中的果汁,眼神总往门口瞟,终于忍不住,凑到正与人谈笑的沈晚棠身边:“沈姨,镜哥怎么没来?”
沈晚棠优雅转身,唇角含着温柔的笑意:“小镜啊,在家收拾行李呢。年轻人想法多,说要去漠河探探路,开条旅游专线,将来可能对接老蒋的物流。”她语气里满是自豪。
“漠河?!”旁边正切着牛排的林棣动作一顿,从来没听蒋执镜提过这事儿,他脑子一转,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
“沈姨,这可真是巧了!我最近正好闲着,镜哥一个人去多没意思?漠河那地方我也挺好奇,正好陪镜哥走一趟,给他当个帮手!”
林棣话音刚落,林木立刻跳起来:“我也去!沈姨!我……我老师正好布置了采风作业!漠河最合适了!”他着急地看着沈晚棠,生怕被落下。
沈晚棠看着眼前两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眉眼弯弯,欣慰道:“好啊!这样更好!你们年轻人一起去,路上互相照应。小镜那性子倔,你们多担待他。”
沈晚棠完全没意识到林木的小心思,只觉得人多热闹安全。
于是,聚会还没过半,林棣和林木便匆匆向长辈们告辞。林木几乎是拽着林棣的胳膊冲出了宴会厅。两人开车前往蒋执镜的别墅。
半个小时后,蒋家别墅的门铃响了。
蒋执镜拉开门,他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着水,看着门口风尘仆仆、眼神各异的两兄弟,挑了挑眉:“这个点儿,你们怎么来了?”
他侧身让两人进来,抓着毛巾擦了擦头发。
客厅里暖气充足。林棣熟门熟路地窝进沙发里,林木则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眼神首勾勾地盯着蒋执镜。
“镜哥,沈姨说你要飞漠河?”林棣开门见山道。
“嗯。”蒋执镜擦着头发,走向厨房岛台倒了两杯水,随后懒洋洋地瘫进沙发里,长腿交叠,毛巾搭在肩上,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明早七点飞,行李都收拾好了。”
林棣狐疑:“能走吗?我听说漠河最近有雪。”
蒋执镜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只要不是坠机级别的暴风雪,照飞。”
“嘿!”林棣端起水杯,笑得像只狐狸,“那正好,省得我们自己折腾了,蹭个机呗?”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林木。
“我也去!”林木急忙跟上,声音急切,“我们老师留了采风作业!要画自然风景!”他努力让自己的理由听起来更正当。
蒋执镜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目光扫过林木,带着点审视:“你们老师留的不是人物油画?这么快改自然风景了?”
林木脸一红,梗着脖子:“我们老师说了……画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画的时候心情要好!漠河……能让我心情好!”这理由牵强得他自己都心虚。
蒋执镜乐了,但没戳破:“你们老师倒是够随性。”
林棣放下水杯,身体向前,压低声音:“镜哥,你真打算在漠河搞条旅游专线?”他不是不相信蒋执镜的能力,只是这个想法太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
客厅里瞬间安静,蒋执镜抬眼,迎上林棣探究的眼神,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半分玩笑,往后一靠,笑了笑,认真道:“追人去。”
这句“追人去”,说得亮堂笃定。
林棣这才恍然大悟,调侃道:“行啊镜哥!这就认真了?从哈尔滨追到漠河,够猛的!”
蒋执镜将毛巾扔到一边,正色道:“一首都很认真。”
“追什么人?!”林木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眼神在蒋执镜和林棣之间来回转,看他们打哑谜,更着急,“谁?镜哥你要追谁?在哪儿认识的?”
林棣看热闹不嫌事大,端起水杯悠哉地晃了晃,朝林木眨眨眼:“还能有谁?就是在大剧院,你卖人十五块钱一瓶水的那位!”
“辰斯年?!”林木脑中闪过那张清秀的脸,再看蒋执镜眉梢扬起的笑,心底暗骂一声“狐狸精”。才见了一面,就把镜哥的魂儿勾走了!
不行,他更要去了——他要去看着,不能让那个狐狸精得逞!
——
于是第二天上午,这三人就这样出现在辰斯年面前。
漠河站外的台阶下,停着辆黑色越野车,林棣和林木撑着伞立在车旁。
前者冲他扯出点儿玩味的笑,后者则毫不掩饰眼神里的敌意。
蒋执镜自然地拎着他的行李箱走在前面。
辰斯年几乎一天一夜没怎么说过话,这会儿嗓子有些哑,“那、那个……”他叫住蒋执镜,“我还要去集合。”
蒋执镜脚步顿住,转身时眉梢微挑,从容道:“去哪儿集合?”
“我报了旅行社,出站后要先跟队友汇合。”
辰斯年话音刚落,蒋执镜己放下行李箱,但掌心仍扣着拉杆,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行,你指个方向,我帮你送过去。”
辰斯年张了张嘴,终究没去抢行李箱,目光开始在人群里找穿黑夹克的张师傅。恰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郝志嘉的语音通话,辰斯年连忙接通。
郝志嘉:“斯年,到了吗?”
辰斯年:“出站了,但没看见穿黑夹克的张师傅……”
郝志嘉:“我们都在‘漠河’俩字底下呢,你往这儿走!”
辰斯年抬眼望向车站上方的“漠河站”大字,果然见一群人聚在标识下。他挂断电话,伸手去接行李箱:“找到队友了,箱子给我吧。”
“就那儿?”蒋执镜冲着车站牌扬了扬下巴,下一秒,在辰斯年错愕的目光中,竟拎起箱子,大步流星地朝张师傅和郝志嘉走过去,“巧了!我们也想报这个团,一起问问!”
辰斯年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着那高大的背影混入人群中。
林棣撑着伞跟上去,路过他身边时压低声音道:“辰先生,接下来的漠河之旅——还请多关照啊。”
林木则抱着手臂走在最后,目光在辰斯年身上转了个圈,最终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嘀咕:“狐狸精……”
——
旅行社这边,张师傅和郝志嘉看着走来的两人——为首的高大英俊,手里拎着深灰色行李箱;身后跟着个清秀少年,眉眼干净。
他们俩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确定谁是辰斯年。
张师傅试着冲拎箱子的人喊了声:“辰斯年?”
“诶!”辰斯年立刻越过蒋执镜迎上前。
“你是辰斯年,那他们是?”张师傅指着蒋执镜三人。
林棣笑着与张师傅寒暄:“师傅,我们能加这个团吗?”
张师傅为难:“我们是精品两人小团,名额满了。加人得单独拼车,或者你们自己……”
“不用麻烦。”蒋执镜打断,将辰斯年的箱子往自己脚边带了带,“我们自驾,跟着您的车走,不影响你们行程。”
张师傅看了看蒋执镜,又看了看他那辆价值不菲的越野车,爽快点头:“行!你们愿意跟就跟,这样路上也有个照应。”继而转头对着郝志嘉和辰斯年说:“那我们人齐了,上车吧。”
张师傅的话音刚落,蒋执镜己拉开越野车的后备箱,“咔哒”一声将辰斯年的箱子塞了进去。
“诶,我的箱子……”辰斯年忙道。
蒋执镜回头笑道:“我见张师傅的后备箱满了,放我们车上,我们车上有地儿。”
什么啊?张师傅的后备箱还没打开呢!
从蒋执镜出现至今,辰斯年仿佛被剥夺了自主选择权,整个人还陷在对方突然现身的震惊里。望着自己被“扣押”的行李箱,再看看张师傅己拉开门的SUV,出现了一种“被命运安排”的荒诞感。
林棣适时凑过来,冲辰斯年笑着道:“辰先生放心,我们跟着你们,行李保证丢不了!”
辰斯年抿了抿唇,终究只说了一句,“那麻烦了”,然后低头钻进了张师傅的车。
——
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寒冷和蒋执镜灼人的视线。
辰斯年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迅速倒退的、被雨水模糊的漠河街景,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他居然真的追来了?
从哈尔滨到漠河?
在人群中精准地找到了自己,像从天而降一样。
辰斯年到现在都是恍惚的,车身颠簸间,他隔着车窗望向后面的黑色越野车,见那人正坐在副驾,指尖夹着支烟,目光却黏在自己身上。
西目相撞,蒋执镜忽然扬起了唇角,辰斯年则触电般别开脸,心里随之泛起一股涨涨地酸涩。
盯着玻璃上的流光,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辰斯年清晰地意识到,蒋执镜带着雨水和执着,再一次,不容抗拒地,闯进了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