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压得宋清娆喘不过气。那丫鬟惊恐的眼神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的心脏。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碾碎!
**暴露!**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宋清娆脑中炸开,瞬间将刚刚藏匿成功的短暂安心炸得粉碎。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丫鬟因极度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膛,以及那几乎要溢出眼眶的骇然。
不能让她出声!不能让她跑!否则,一切都完了!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疲惫和疼痛。宋清娆的身体比思维更快!在那丫鬟因惊吓过度,喉咙里即将挤出第一声尖叫的刹那——
宋清娆动了!
她如同一道从阴影中射出的灰影,带着破釜沉舟的狠绝,猛地扑了过去!动作迅捷无声,带着一种孤狼般的狠戾!
“唔——!”
那丫鬟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扑倒在地!冰冷的、沾着泥土的手掌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即将出口的尖叫硬生生按回了喉咙深处!后脑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剧痛和窒息感瞬间淹没了她。
宋清娆用全身的重量死死压制住身下剧烈挣扎的躯体。她能感觉到丫鬟胸腔里发出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以及那因极度恐惧而疯狂扭动带来的巨大力量。指甲在她手臂上抓挠,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别动!别出声!”宋清娆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寒冰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狠狠砸进丫鬟的耳膜,“看着我!”
她强迫自己冰冷的、如同深渊般的视线对上丫鬟那双因惊恐而瞳孔放大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她此刻狼狈却狠厉的面容——散乱的发丝沾着泥土,脸色惨白,唯有眼神亮得惊人,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和赤裸裸的威胁。
“认得我是谁吗?”宋清娆的声音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地舔舐着对方的神经。
丫鬟拼命点头,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地上的尘土,糊了满脸。
“很好。”宋清娆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手上的力道却加重了几分,确保对方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她顿了顿,让那如同实质的死亡威胁感深深烙印在丫鬟的骨髓里。远处主屋方向似乎传来一点模糊的动静,让她心头一紧,必须更快!
“第一个选择,”宋清娆的眼神锐利如刀锋,死死锁住丫鬟的眼睛,“我现在就让你永远闭嘴。你知道我做得到。这里荒僻,弄死一个粗使丫鬟,就像碾死一只蚂蚁。宋福不会在乎,卫铮更不会在乎。你的尸首,明天就会出现在乱葬岗,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丫鬟的身体猛地一僵,挣扎瞬间停止,只剩下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如同风中残叶。巨大的恐惧彻底攫住了她,死亡的阴影是如此真切。
“第二个选择,”宋清娆的声音稍微放缓,但其中的压迫感丝毫未减,“你当今晚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闭上你的嘴,管好你的眼睛。然后,你不仅能活着,我——宋府嫡长女宋清娆,会记住你今晚的‘懂事’。”
她刻意加重了“嫡长女”和“懂事”几个字。在这等级森严的府邸,一个粗使丫鬟,能被府中地位最高的嫡小姐记住,哪怕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记住”,也足以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甚至是一线生机。
“选!”宋清娆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瞬,带着一种催命的急迫。她能感觉到主屋那边的脚步声似乎清晰了一些!不能再拖了!
丫鬟眼中的惊恐被巨大的求生欲和一丝渺茫的希冀所取代。她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地点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表示顺从的声音。
“很好。”宋清娆微微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但身体依旧死死压制着她,眼神如同冰锥,“记住你的选择。今晚之事,若泄露半个字,无论是谁问起……你,和你所有在乎的人,都会死得悄无声息,比你想象得更惨!”
她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这不是恐吓,而是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
丫鬟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点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宋清娆猛地起身,同时一把将瘫软如泥的丫鬟也拽了起来。她动作粗暴地帮对方拍掉身上最明显的泥土草屑,声音依旧冷厉:“滚!立刻!回你的地方去!洗把脸,睡你的觉!就当今晚撞了鬼!若让我知道你有任何异动……”
后面的话无需再说,那冰冷的眼神己说明一切。
丫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头也不敢回,跌跌撞撞地朝着侧厢房后面更偏僻的下人住处方向仓惶逃去,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宋清娆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浸透了单薄的里衣,夜风一吹,刺骨的寒冷让她打了个哆嗦。手臂上被指甲抓出的伤痕火辣辣地疼。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不安却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目击者!** 一个活生生的、知道她秘密潜入暖阁后院的目击者!即便暂时慑服,也是一个巨大的、随时可能引爆的隐患!宋福只需稍加盘问,或者威逼利诱,这个心理防线脆弱的丫鬟,很可能就会成为刺向她的利刃!
她刚刚在绝境中为自己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却又亲手埋下了一颗更致命的炸弹!
时间!她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时间!需要尽快摆脱清辉阁的牢笼,需要找到真正安全的地方,需要彻底解决这块血玉带来的祸端,需要……消除这个新出现的隐患!
暖阁主屋方向的脚步声似乎朝着后院这边来了!
宋清娆悚然一惊,不敢再有丝毫耽搁。她迅速捡起藏在枯枝堆里的灰扑扑斗篷,胡乱裹在身上,如同来时一样,如同最敏捷的影子,沿着墙根最深的阴影,朝着那个唯一可能的出口——那扇狭小的气窗——快速移动。
攀爬比来时更加艰难。手臂的酸软和抓伤带来的刺痛,让她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钻心的疼。冰冷的砖石无情地摩擦着伤口。她咬紧牙关,喉咙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全凭一股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身体向上。
终于,她像一条滑溜的鱼,艰难地从那狭窄的气窗缝隙中挤了出去。身体重重摔落在院墙外的枯枝堆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她顾不上疼痛,立刻裹紧斗篷,蜷缩在阴影里,警惕地听着院内的动静。似乎有侍卫走到后院查看,脚步声在刚才她藏匿和搏斗的地方附近停留了片刻,低声交谈了几句,似乎在疑惑那点轻微的枯枝断裂声来源,但并未发现异常,很快又离开了。
宋清娆这才敢大口喘息,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呛咳。她不敢久留,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夜色的掩护,沿着更加隐蔽的路径,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朝着清辉阁的方向潜行。
每一步都异常沉重。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手臂的伤口在寒风刺激下灼痛难忍,而心头的巨石——那块藏匿的血玉碎片和那个新出现的、活生生的隐患——则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清辉阁那被重兵围困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蛰伏。她绕到后窗的位置,看到白芷正趴在窗缝边焦急地张望。宋清娆发出几声特定的、如同虫鸣般的轻响。
白芷立刻打开窗,惊喜又担忧地将她拉了进去。
“姑娘!您……”白芷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和手臂的伤,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闭嘴!关门!”宋清娆的声音嘶哑而疲惫,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她迅速脱下斗篷,塞进衣柜深处,又飞快地检查了一下手臂的抓痕,好在只是破皮渗血,并不算深。她用帕子蘸着冷水草草擦拭了一下,便重新套上那件素净的中衣,再将那件狼狈的织金红裙外衫披在外面,勉强遮住。
“青黛回来了吗?”她坐到梳妆台前,低声问。
“还没……外面守卫问了几次,奴婢都按您说的,说您喝了安神汤睡下了。”白芷的声音带着哭腔。
“很好。”宋清娆拿起梳子,试图整理自己散乱不堪的头发,手指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苍白如纸,眼圈青黑,唯有那双眼睛,深处燃烧着疲惫、后怕,以及一种更加深沉的、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火焰。
**暖阁的血玉暂时安全了,但清辉阁的囚笼依旧坚固,而一个知晓秘密的活口,如同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铡刀!**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青黛刻意提高的声音:“姜汤熬好了!快让我进去,姑娘等着喝呢!”
守卫似乎盘问了几句,最终还是放行了。
青黛提着食盒快步走进来,看到宋清娆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但她迅速关好门,压低声音:“姑娘,成了?外面守卫……好像有点疑心,盘问得紧。”
宋清娆接过那碗还滚烫的姜糖水,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冰冷的眉眼。她小口啜饮着,辛辣滚烫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底的寒意。
“成了,也……没成。”她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玉藏好了,但……被一个粗使丫鬟看见了。”
白芷和青黛瞬间脸色煞白,如同听到了催命符!
“那……那怎么办?”白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宋清娆放下碗,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火把映照得如同白昼的、由宋福布下的森严守卫,再想到暖阁后院那个仓惶逃走的瘦小身影,最后,是心口那仿佛还在灼烧的、代表着巨大灾祸的血玉印记。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疲惫感席卷了她。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等。”宋清娆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声音里透着深深的倦怠,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等六皇子醒来……等宋福的下一步……等……那个丫鬟的反应。”
她顿了顿,睁开眼,眸底深处是化不开的浓重夜色和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然。
“在此之前,我们只能等。守好这里,守住我们自己的嘴。” 她看着两个忠心耿耿却吓得魂不附体的丫鬟,“天亮之前……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了。”
暖阁的惊夜似乎己经过去,但玉隐的杀机,才刚刚露出它最狰狞的獠牙。而那个目睹了一切的粗使丫鬟,就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注定要在这深宅大院里,激起无法预料的、致命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