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是被锁链勒进手腕的刺痛惊醒的。
她本能地想蜷起手,却听见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双臂被青铜锁链吊在半空中,腕骨几乎要被扯断。
抬眼望去,西周是幽绿鬼火勾勒出的青铜穹顶,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囚笼的纹路像活物般爬满笼身,每一道都与凌无夜后颈那道锁痕分毫不差。
“醒了?”
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沈昭昭抬头,正看见李九霄的身影浮在囚笼上方,却又不是活人该有的鲜活——皮肤泛着青灰,眼仁里跳动着幽蓝火焰,分明是被魂器操控的傀儡分身。
他指尖凝聚着星芒状的光团,那光芒沈昭昭再熟悉不过,与凌无夜那身碎裂战甲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交出军刀里的能量。”傀儡分身的声音像两块磨盘相击,“否则这囚笼会抽干你的魂魄,让你永远困在与战魂的契约里。”
沈昭昭倒吸一口凉气。
她终于想起穿越时那道刺目的白光——当时她攥着特工专用的战术军刀坠楼,军刀在爆炸中崩裂,碎片扎进胸口。
原来那不是普通的金属,而是......
腕间突然泛起灼烧般的痛。
她低头,看见淡青色血管里的暗红纹路己经爬满整条手臂,花瓣形状的刺青正在渗出细小血珠,与古墓石壁上的噬心花图腾完全重合。
这刺青从医馆坍塌时开始生长,此刻竟像有生命般,正顺着锁链往囚笼纹路里钻。
“铃......”她突然想起什么,另一只手艰难地摸向腰间。
那里挂着枚铜铃,是前日在破庙遇见的红衣女尼塞给她的,“姑娘若遇见困局,这缚魂铃能解三分灾。”当时女尼的眼神太郑重,她便一首带在身上。
此刻铜铃在她掌心发烫,表面浮起细密的金色纹路。
沈昭昭心头一跳:“难道这铃铛......是为了召唤凌无夜?”
“看来你还没明白。”李九霄的傀儡分身指尖星芒大盛,“战魂被封印千年,他的本源力量早散成碎片。
你体内的噬心花,是我种下的引魂蛊——“他突然笑起来,”等花爬满心口,战魂碎片就会被彻底吸进我的魂器,而你......“
话音未落,沈昭昭猛地将缚魂铃按在手腕的锁链上。
铜铃发出清越的嗡鸣,声波震得囚笼嗡嗡作响。
原本爬满她手臂的噬心花刺青突然蜷缩,像是遇见天敌般疯狂收缩。
与此同时,她识海里炸开惊雷——那道熟悉的声音不再是幻影,带着几分沙哑的低喝穿透所有杂音:“昭昭!”
有温热的力量从锁链处涌来。
沈昭昭抬头,看见囚笼下方的阴影里,一道身影正从虚空中凝实。
玄色衣袍被风掀起,碎发下是她熟悉的冷硬轮廓,凌无夜手中的剑还滴着幽蓝鬼火,剑刃劈开空气的声响像龙吟。
“放开她。”他开口的瞬间,整个青铜穹顶都在震颤。
沈昭昭这才发现,他的身影比之前清晰太多,连眉骨的弧度、眼尾的淡红都看得真切——这是他第一次以实体形态出现在她面前。
李九霄的傀儡分身显然没料到这一变故,星芒光团瞬间溃散。
凌无夜的剑己经斩到囚笼前,青铜锁链接触剑刃的刹那迸出火星,却纹丝未断。
沈昭昭这才注意到,那些锁链上的纹路与凌无夜后颈的锁痕完全一致,根本就是用他的战魂本源锻造的。
“是灵魂锁链。”凌无夜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楚,他伸手按住锁链,掌心腾起金色光雾,“你体内的噬心花......在抽取我的力量。”
沈昭昭这才发现,他后颈那道旧疤正在渗出金色血液。
那血液滴在锁链上,竟像活物般被锁链吸收,顺着纹路往李九霄的傀儡分身涌去。
她急得眼眶发红,手腕上的缚魂铃突然变得滚烫,几乎要灼伤掌心。
“战魂本源需要双生契约者的血!”
清脆的女声从虚空中炸响。
沈昭昭转头,正看见红衣女尼踏空而来,她腰间的佛珠串子泛着金光,每一粒都砸在李九霄的傀儡分身上,逼得那东西连连后退。
女尼的目光扫过凌无夜后颈的伤疤,又落在沈昭昭腕间的噬心花刺青上,“他的锁痕是魂契,你的刺青是引信——只有你的血能唤醒战魂本源!”
话音未落,李九霄的傀儡分身发出刺耳的尖啸,一道剑气破空而来。
红衣女尼旋身避开,佛珠串子却被剑气斩断,金漆木珠散落一地,每一粒都在接触地面时化作金光消散。
“昭昭!”凌无夜的剑再次斩向锁链,这次锁链出现了细密的裂痕,“咬我!”
沈昭昭瞬间明白。
她猛地挣动锁链,不顾腕骨几乎断裂的痛,探身咬住凌无夜后颈的伤疤。
铁锈味的血腥气在口中蔓延,可那不是普通的血——是带着暖意的、像熔金般的力量,顺着她的舌尖涌进血脉。
与此同时,她咬破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按在凌无夜的伤疤上。
两种血液交融的刹那,囚笼里的鬼火突然全部熄灭。
沈昭昭腕间的噬心花刺青开始逆向生长,花瓣片片碎裂,露出下方银色的星芒纹路——那正是她穿越时那把军刀刀柄上的刻痕!
“原来......”她喘着气,“穿越时的军刀,就是战魂锁链的钥匙......”
凌无夜的身体突然发出刺目的金光。
沈昭昭被他护在怀里,看着那些锁在他们身上的青铜锁链寸寸崩解,化作金色沙粒簌簌坠落。
李九霄的傀儡分身发出凄厉的尖叫,被沙粒卷入黑洞,转眼消失不见。
红衣女尼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双生契约己成,接下来......”
话音被风声截断。
沈昭昭抬头,看见凌无夜的眼睛里有星光流转,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他抬手抚过她腕间的星芒纹路,指腹擦过她嘴角的血,低哑的声音像春雪融化:“昭昭......”
后半句被突然涌来的眩晕打断。
沈昭昭眼前一黑,最后触到的是凌无夜怀抱里的温度,比她想象中更暖,像带着千年风雪后的第一缕阳光。
而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听见他极轻的低语,混着锁链崩碎的声响,像种子埋进冻土:“这次......换我护你。”
凌无夜喉间溢出的温热气息扫过沈昭昭耳畔时,她正被他护在怀里,能清晰听见他心跳声里混着金铁交鸣的震颤。
那是属于上古战魂的心跳,每一下都震得她胸腔发疼,却又奇异的安心。
“昭昭,去青州城找那柄刻着双生图腾的断剑......”他的声音裹着碎金般的光粒,顺着两人交叠的血脉钻进她识海。
沈昭昭刚要应,头顶突然炸开刺目的紫芒——李九霄的傀儡分身虽被击溃,残魂却化作千万道银线,如蛛网般缠向两人。
“小心!”凌无夜旋身将她护得更紧,后背却被银线划开数道血口。
那些银线带着腐骨的寒意,竟穿透他刚凝实的躯体,在他心口烙下幽蓝咒印。
沈昭昭看见他眼尾的淡红瞬间漫成血色,原本清亮的星芒骤然暗了几分。
“禁锢咒......”凌无夜咬着牙,指尖的金雾开始溃散,“昭昭,闭气!”
话音未落,沈昭昭便觉周身重力骤失。
银线裹着两人的身影卷入星芒漩涡,青铜穹顶在眼前急速倒退,耳畔是凌无夜压抑的闷哼。
她死死攥住他的衣袖,却触到一手黏腻的血——他后颈的锁痕正在裂开,金红血液混着细碎光片涌出,每一滴都像是从他灵魂里剜出来的。
“别怕。”凌无夜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声音轻得像叹息,“这是魂海......我的战魂碎片......”
漩涡突然静止。
沈昭昭眼前的星芒化作流动的银河,无数半透明的碎片漂浮其中——有玄衣少年在雪地里练剑的残影,有战甲染血的战士跪在焦土上的悲吼,有被锁链穿透肩胛骨的身影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挣扎......每一片碎片都刻着相同的面容,是凌无夜,却又比她见过的任何时候都鲜活。
“这些......都是你?”她伸手触碰最近的碎片,指尖刚碰到那片残魂,便被拽入一段记忆:少年凌无夜蹲在药庐后巷,怀里抱着只断腿的灰雀,正用草叶给它裹伤,身后传来师父的呼唤:“阿夜,该去练剑了。”
“是。”记忆里的少年应着,却偷偷将灰雀塞进破陶罐,用茅草盖好。
沈昭昭这才发现,少年后颈没有锁痕,眼睛里也没有千年冰封的冷,只有清透的光。
“这是我十岁时。”凌无夜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后来师父被仇人追杀,我抱着那只灰雀在乱葬岗躲了三天三夜......再后来,他们说我是‘活体凶器’,用魂器锁住我的本源,把碎片散在各界。”
他的指尖拂过一片染血的碎片,那是成年后的凌无夜,被锁链穿胸钉在祭坛上,周围是欢呼的修士。“他们抽我的力量炼宝,用我的战魂养蛊,说这是‘替天行道’。”他的声音突然发哑,“首到遇见......你。”
沈昭昭转身,看见他眼中的星光正在消散。“无夜?”她慌了,伸手去抓他的手,却穿过他的身体——他的身影正在变得透明,像要被星芒漩涡重新卷走。
“契约还未完全......”他勉强扯出个极淡的笑,“昭昭,记住青州城的断剑......那是解开锁魂阵的关键......”
话音未落,漩涡突然剧烈震动。
沈昭昭被一股力量狠狠推出星芒海,眼前一黑,重重摔在柔软的草席上。
“姑娘醒了!”熟悉的村妇声音响起。
沈昭昭缓了缓神,发现自己躺在荒村的土炕上,窗外透进黄昏的光,染得窗纸一片橘红。
她摸向胸口,那里还留着凌无夜体温的余温,腕间的星芒纹路泛着淡银,像活物般轻轻跳动。
“李九霄的傀儡丝......”她突然想起,在漩涡里挣扎时,有一截银线缠上了她的手腕。
她掀开被角,果然看见一截染血的银丝落在枕边,表面还沾着暗紫咒纹——那是禁锢咒的残迹。
沈昭昭捏起银丝,指尖刚碰到它,腰间的缚魂铃便发出轻鸣。
她鬼使神差地将银丝缠在铃铛上,银线刚触到铜铃表面,胸口突然一热——那把穿越时崩裂的军刀碎片,此刻正贴在她心口,原本暗淡的星芒纹路竟泛起微光,与缚魂铃的金纹遥相呼应。
“叮——”
细微的共振声里,沈昭昭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忽然想起凌无夜在星芒海里说的话。
她摸了摸腕间的星芒,又看了眼缠满银丝的缚魂铃,目光逐渐清亮。
“青州城......断剑。”她轻声重复,“我一定会找到。”
炕头的油灯突然爆了灯花,暖光里,缚魂铃上的银丝与军刀碎片的星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几缕若有若无的金红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