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的医馆地窖里飘着淡淡药香,陶瓮里泡着的千年茯苓在烛火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她将半块骨片搁在青石板案上,指尖捏着那截暗紫色的噬心花残根,残根上渗出的黑红汁液正沿着她特制的琉璃漏斗,一滴一滴落入青瓷药盏。
“这东西的毒性比古籍里记的更烈。”她对着空气轻声道,发间银簪微微晃动,映出角落半透明的影子——那是林小七的魂影,正趴在案头盯着药盏,发梢还沾着未散的幽冥雾气,“昨日在驿站井边,残根浸过水后竟催生出幼苗。
若按《毒经》里’以毒引毒‘的法子...“
话音未落,地窖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砸在青石板上。
沈昭昭眉峰微挑,手己按上腰间的乌木药囊——那里面插着十二根淬过麻药的银针,是她从前做特工时的习惯。
“昭昭姑娘!”药童小桃的声音带着惊惶,“李府的八抬大轿停在门口了!
那轿帘上绣着金麒麟,说是李老先生要给公子提亲!“
地窖的石阶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沈昭昭迅速将骨片和残根收进暗格里,转身时己换了副清清淡淡的笑模样。
她撩起月白裙角走上地面,刚推开医馆正门,便见朱漆大轿前站着个穿月白锦袍的公子,腰间玉佩叮咚作响,正是李慕白。
“沈姑娘。”李慕白执起鎏金聘盒,笑容温文如春风,“家父前日得空翻了族谱,说我与姑娘八字相合。
这婚书是百年冰蚕丝所织,经高僧开过光,可保百年合好。“
沈昭昭接过婚书,指尖刚触到冰蚕丝的金线,便觉掌心一麻。
她垂眸望去,金线在阳光下泛着细密的暗纹,像是某种花的脉络——那形状,与昨日在驿站井边看到的噬心花幼苗花瓣上的星芒纹如出一辙!
“小心!”林小七的魂影突然从她袖中钻出来,半透明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婚书上,“暗纹是噬心花孢子!
你若签了字,孢子会顺着血脉钻进心脉,把你锁进契约里!“
沈昭昭的瞳孔微微收缩,面上却仍带着笑:“公子费心了,不如先喝杯茶?
我新得的雨前龙井,最是润喉。“她转身去倒茶,指尖在药囊里快速捻了撮白色药粉——那是用曼陀罗花和蝉蜕研成的缓释麻药,足够让人迷糊半柱香。
茶盏递到李慕白面前时,沈昭昭的指甲轻轻在杯沿一磕,药粉便溶进了茶汤。
李慕白端起茶盏,喉结动了动,却在饮下的瞬间,脖颈处突然浮现出青黑纹路,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血管往头顶钻。
“沈姑娘的茶...”他话音未落,眼尾己泛起红,“好苦。”
“苦口良药。”沈昭昭的银针己抵上他耳后三寸,那是人体最脆弱的蛊虫藏身处,“公子这症状,倒像是中了傀儡蛊。”银针刺入的瞬间,她手腕微旋,竟从李慕白耳后抽出半截焦黑的丝线,丝线末端还粘着半颗泛着幽光的虫眼,“蛊虫核心不在你身上...在宗门本阵?”
“叮——”
门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十八骑玄甲卫策马停在医馆前,为首的校尉甩下马鞭:“奉城主令,查李府私运违禁药材!”
沈昭昭目光微闪,迅速将染血的傀儡丝塞进婚书夹层,当着李慕白的面“嗤啦”撕开表面的金线:“既然公子真心,我愿以家传《百草纲目》换终身契约。
不过这婚书金线太硬,得重新绣过才好。“
李慕白望着被撕开的婚书,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喉间发出嘶哑的低吟:“沈姑娘...你可知...”
“公子累了。”沈昭昭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余光瞥见他脖颈处有道旧疤,形状像极了锁链勒出来的痕迹,“小桃,送公子去后堂休息。”
林小七的魂影飘到她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那傀儡丝的纹路...和凌无夜身上的战魂锁链同源。
你看李慕白脖颈的旧疤,是不是和凌无夜后颈的锁痕...“
话音未落,后堂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沈昭昭转身时,正见李慕白站在廊下,月光透过他的身影,竟能看见他背后的青砖墙——那根本不是活人该有的影子!
“沈姑娘。”他的声音变了,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你不该动婚书。”
沈昭昭后退半步,腰间的乌木药囊己被攥得发烫。
就在这时,李慕白突然抬手,指尖闪过冰蚕丝的冷光——那被撕开的婚书不知何时重新聚成线,正顺着他的手腕爬向她的指尖!
“昭昭小心!”林小七的魂影猛地撞过来,却穿过她的身体,只能看着冰蚕丝缠上沈昭昭的食指。
沈昭昭只觉指尖一凉,那冰蚕丝竟像有生命般,顺着她的血脉往心口钻。
她咬着牙去扯,却见李慕白的眼睛里,原本的温润彻底消失,只剩下两团幽蓝的鬼火——
“契约...生效。”
沈昭昭的手腕被攥得生疼,那只原本温文的手此刻像铁钳般收紧,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
冰蚕丝顺着她被划破的指尖钻入血脉,凉意从指尖窜至心口,她能清晰感觉到那丝线正沿着心经往丹田游走,每一寸都像被细针挑着神经。
“你究竟是谁?”她咬着牙喝问,另一只手迅速探入药囊,指尖触到那截淬了鹤顶红的银簪——这是她专为对付蛊虫备的杀招。
可还未抽出来,脚边的青石板突然发出“咔”的碎裂声,暗紫色的藤蔓裹着腐土从缝隙里钻出来,缠上她的脚踝,力道大得几乎要扯断胫骨。
“沈姑娘,你该叫我...提线人。”李慕白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尾音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像是有两个灵魂在争夺声带。
他的瞳孔开始泛起幽蓝,眼白里爬满血丝,脖颈处的青黑纹路正顺着下颌往眼角蔓延,“这噬心花藤可是用百具童尸养了十年,专破修士护体真气。
你以为撕了婚书就能逃?“
藤蔓越缠越紧,沈昭昭被拽得踉跄,后腰重重撞在医馆的青石门槛上。
她瞥见林小七的魂影正疯狂地拍打地面,半透明的手掌穿过藤蔓,急得发梢的幽冥雾气都散了大半:“昭昭!
藤蔓根在地下三尺!
用你怀里的骨片!
那是我在乱葬岗捡的,沾过阴司鬼火!“
沈昭昭猛然想起暗格里的半块骨片——那是前日在驿站地窖发现的,表面刻着她看不懂的符文。
她咬着唇扯断腰间的丝绦,反手将暗格的机关一按,骨片“唰”地弹入掌心。
骨片触到藤蔓的瞬间,原本黏腻的紫藤突然发出“嗤啦”的焦响,像是被泼了滚油,裹着腐臭的黑汁蜷缩着后退。
“贱人!”李慕白的脸彻底扭曲,额角青筋暴起,抬手就是一掌劈来。
沈昭昭侧身闪过,却听“刺啦”一声,月白裙角被扯下一大块,露出小腿上缠着的细链——那是她用特工时期的锁麟弹改制的,每颗铜珠里都封着暴烈的火药。
她反手甩出三颗铜珠,炸得藤蔓碎成几段。
可不等她松口气,地面突然塌陷出一个黑洞,腐臭的潮气混着腥甜的花香扑面而来。
藤蔓像活物般卷住两人脚踝,沈昭昭只来得及抓住门框上的铜环,指节被磨得渗血,却到底抵不过藤蔓的力道。
“小桃!”她在坠落前拼尽全力喊了一嗓子,“带宾客去东跨院!
记得把喜帐换成素绢!“
话音未落,两人己坠入黑暗。
地底秘道里弥漫着浓重的血锈味,沈昭昭借着手机械师时期的夜视能力,看见洞壁上刻满扭曲的咒文,墙角堆着半腐的人皮——每张人皮心口都插着根冰蚕丝,和婚书上的暗纹如出一辙。
李慕白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原本幽蓝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清明:“沈姑娘...快走...他们要拿你祭...祭...”话未说完,他后颈突然爆出一道血线,一条泛着金属光泽的锁链从伤口窜出,“咔”地缠住沈昭昭的手腕。
沈昭昭倒抽一口冷气,那锁链的纹路竟和凌无夜后颈的锁痕分毫不差!
她猛地扯动锁链,却见李慕白的身体开始透明,像被抽干了生气的傀儡,而锁链另一端,竟系着一面青铜古镜,镜面蒙着层血雾,隐约映出顶红盖头的影子。
“契约...完成。”机械的声音从镜中传来,沈昭昭的手腕被锁链拽得生疼,她望着镜中晃动的红盖头,突然想起方才对小桃喊的那句话——东跨院的素绢喜帐下,该藏着她前日调配的避魂散吧?
地底的风卷起她的发丝,沈昭昭摸向腰间的药囊,指尖触到那截淬了鹤顶红的银簪。
她望着镜中若隐若现的红烛,嘴角勾起一抹冷嘲:“想让我当祭品?
先问问我的银针答不答应。“
此时,医馆外的喜棚下,小桃正攥着沈昭昭塞给她的纸条,望着东跨院新挂的素色喜帐发愣。
纸条上的字迹还带着墨香:“若我未归,申时三刻将宾客引至东跨院,切记熄灭正厅烛火。”
偏厅里,本该在正厅的宾客们正喝着避尘茶,谁也没注意到正厅大红喜帐后的烛火,不知何时己幽幽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