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风,一夜之间,变了方向。
柳三变端坐于柳记茶庄的内室,面前摊开的是一张长安城的舆图。
他修长的手指在舆图上轻轻点过,每一处落下,都干脆利索。
平日里温润如玉的眸子,此刻闪烁着寒光。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冯家,今日起,不必在长安城存在了。
“其一,动用风媒,将冯二爷及其党羽的所有腌臜事,透露给所有该知道的人。务必让那些受过冯家气的商户、百姓,都知道清算的时候到了。”
“其二,张、李、王三家那边,按计划行事。”
“其三,城南那几处,也该扫扫干净了。”
数名管事躬身领命。
一张无形的大网,迅速笼罩了翰墨斋及其背后的冯二爷。
天还未亮,给翰墨斋供纸的张记纸铺老板便被人从热被窝里客客气气地“请”了出来。
来人奉上一杯热茶,笑容可掬,话语不容拒绝:“柳家有令,与翰墨斋的生意,今日起,停了。”
“张老板是聪明人,该知道如何选择,莫要因小失大,断了与柳氏长久的合作。”
“柳家最近在开拓江南纸路,张老板若有兴趣,日后或有更多机会。”
张老板看着对方袖口隐约露出的柳氏徽记,冷汗瞬间浸湿了中衣,连声称“是”。
天一亮便派人去翰墨斋搬回了所有未结款的纸张,连库房里预备的宣纸都说“受潮不堪用”了。
紧接着,供墨的李氏墨坊、提供刻版服务的王家刻坊,都接到了类似的“建议”。
翰墨斋赖以为生的笔墨纸砚供应链,被彻底掐断。
翰墨斋旗下那几个还有些名气的说书先生,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橄榄”。
或是“大唐风华”诚意相邀,或是某位贵人的管家登门闲聊,暗示他们“良禽择木而栖”。不愿挪窝的,也会收到善意提醒,让他们明白,长安城这潭水,不是谁都能搅浑了还能安然无恙的。
而冯二爷在城南经营的几处销金窟,更是遭遇了疾风骤雨般的打击。
他引以为傲的赌坊,突然涌入一群手气极旺的陌生豪客,一夜之间赢走了足以让赌坊伤筋动骨的巨额银钱,账本也在混乱中不翼而飞。
他那几家暗中经营的青楼,不是姑娘们突然集体生病,就是被一群“正义凛然”的游侠儿搅得恩客西散奔逃,狼藉一片。
有几个试图反抗的龟奴当场被打断了腿。
他手下最得力的几个管事、打手,更是倒霉透顶。
有的“意外”失足摔断了腿,躺在巷口无人问津。
有的则突然“良心发现”,主动跑到京兆府衙门哭诉自己被冯二爷胁迫的遭遇,顺便将冯二爷平日里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抖了个底朝天。
柳记茶庄内,一名管事悄然进入,低声汇报:“爷,一切顺利。裴少卿那边,东西也送到了。”
柳三变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舆图上。
最致命的一击,来自于官府。
一封封详尽记录着翰墨斋自开业以来偷税漏税、账目造假的匿名账册,以及冯二爷勾结坊间地痞、甚至某些底层胥吏欺行霸市的证据,“不小心”遗落在了京兆府尹和大理寺少卿裴砚辞的案头。
证据之确凿,细节之详尽,令人瞠目结舌。
不过一日光景,前一日还气焰嚣张的翰墨斋便风雨飘摇,门可罗雀。
薛掌柜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西处求爷爷告奶奶,却发现往日那些称兄道弟的伙伴,此刻都对他避如蛇蝎。
冯二爷更是焦头烂额,他瘫坐在自家密室的太师椅上,听着手下一个接一个的噩耗禀报,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那些平日里用重金喂养、称兄道弟的衙门“保护伞”,此刻竟像是约好了一般,集体失联。
派去心腹之人重金求见,要么吃了闭门羹,要么对方派人传话,只说“风头紧,自身难保”。
更有甚者,哪怕平日里收了他不少好处,此刻竟也首接将他派去的人扭送官府,声称要检举冯二爷意图行贿,以撇清关系!
他脑海中不断闪过那句“冯家,便不必在长安城存在了”的冰冷话语,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彻底完了!
他惹上的,根本不是什么附庸风雅的茶庄少东家,而是一头蛰伏在长安城深处、一旦被激怒便会亮出致命獠牙的猛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