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船的距离越来越近。
脚下的小船也未像想象中那般逐渐沉入水中。
就在两船相距不远处,苏策左足一顿,纵身飞跃而起,如大鸟般在空中滑行十数丈,往红船首落而下。
自从冥鉴残片融入身体,他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在武道方面的巨大进步。
虽然他还不明白原因何在。
此时,他的足尖未及船板,手中斩妖刀己然挥出。
“哗啦啦、”花轿一侧厢板劈开。
里面竟是一个用纸扎成的年轻女子,眉目宛然,白得刺目的双手,指节处还留着竹篾的毛刺。
几样贡品散落在船板之上。
发霉的糯米糕、干瘪的枣子、一坛贴着“囍”字的酒......坛口密封的红布不知被什么掀开了,酒液早漏光了,只剩下一股甜腻的腐香。
腐香混在湿冷的江风里,闻得人喉头发紧......
阳光下,苏策却感觉脊背一阵冰凉。
轿旁立着的纸人,涂了腮红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关节随江风而动,摩擦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叹息,又像是讥诮的嘲弄。
一切就像一场拙劣的恶作剧。
无名怒火喷薄而出,手腕翻动,他将纸人,花轿一一斩入水中。
“轰隆隆!”
平静江水突然沸腾!
暗红的浪涛中,一个庞大的身影缓缓浮出水面。
那是曾经是河神......如今却成了一团扭曲的肉块,一半身躯上覆盖着溃烂的鳞片,另一半身躯,却像是由几截全不相干的人类肢干糅合而成。
祂头戴冠旒,嘴角裂至耳根,露出细密的尖牙。
唯有“祂”的一双眼睛,竟如同人类一般,变幻着不同的神色,愤怒,悲伤,欢喜,疯狂......
苏策握刀的手在发烫。
刀身上的墨玉亮起,眼前金色与血色交织。
“为什么要反抗呢?”祂开口说道,声音带着潮水回响,“只要成为水的一部分……就不会痛苦了……”
明显是女人的声音。
“原来是位河神娘娘!”
苏策一怔,举起手中的刀,“你说的倒也不错,问题是我愿意,它也不会答应啊!”
河神娘娘头颅前倾,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你很有勇气......一个男人该有的勇气!”
祂眼中慢慢露出一抹讥诮之色,声音也变成流水潺潺之势:“只可惜,跟所有的男人一样,一旦失败,你这样的勇气就会化为乌有,了无痕迹......”
苏策失笑道:“万一我是个例外呢?”
“没有例外,吾见过......”
河神娘娘收回目光,眉目慢慢展开,隐约可见一张少女的脸庞,正痛苦地扭曲着,“就算是神,也没有例外,何况一介凡人?”
“看来你也是个有故事的神啊!”苏策一声长叹。
瞳境开启。
金色瞬间凝住了祂,强行进入祂的思维之中。
混乱......无尽的混乱......
凝固时间,看到未来,影响思维......这还是他第一次试着运用瞳境的第三种异能。
他必须尽快提升这些异能的能效。
或许有了冥鉴残片的灵能加持,有那么短短一瞬,他看见一个云鬓高耸,宫装打扮的美丽女子,喘息着,用力将一把长剑刺另一个头戴王冠,金光灿然的男子胸膛。
淡金色的血液如流光般撒向空中......
瞳境散开。
苏策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河神娘娘,脱口道:“原来神界也有潘金莲......呃,谋杀亲夫的惨案啊!”
“你竟能看到吾的过去?”
河神娘娘眼中的痛苦更深,缓缓道:“其实也无所谓了,是的,吾杀了过去的河神......吾的夫君,就在三天前!”
苏策失声道:“为什么?”
“因为祂不配作吾的夫君,祂就是个失去了勇气与希望的懦夫,因为祂的怯懦,几千年来,祂总在无休止地折磨吾,折磨这一方的人间百姓......”
“是吗,看来这你还是在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啊?”
河神娘娘显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并未理会他话中的讥诮之意,“你知道……上一次神战是什么样的吗?”
祂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上一次神战......什么时候?跟谁?”
苏策脑中灵光一闪:“那个叫‘影渊’的势力吗?”
“那时候,天边骄阳如炽,霞光西溢。”
“祂......吾的夫君,真正的河神,曾是那么骄傲的神明,祂的鳞片像青玉一样透亮......我们并肩站在江口,看着古神们的战船驶向天空的裂隙……”
“那船帆是银白色的,像极了月光织成的纱......”
肉块与鳞片组成的躯体因兴奋而颤抖。
和着祂明亮的双眼,隐约现出的少女的脸庞,在苏策眼中,此时的河神娘娘,更显诡异而可怖。
“然后……我们输了。”
“不,不是输了。”祂突然笑起来,笑声像是碎瓷片刮过骨头,“是崩溃了。从裂隙里爬出来的东西……根本不是我们能理解的。”
“它们没有形状,没有声音,甚至没有恶意......它们只是‘存在’,而我们,只是‘被吞噬’。”
祂的声音开始颤抖。
“吾的夫君,祂亲眼看着那些曾与祂饮酒论道的神明,一个接一个被……改变......像是过去从未存在过一样。”
一条满是吸盘的触手从祂口中探出,在风中轻轻晃动。
“祂吓破了胆。”
河神娘娘似乎全然不知,仍旧沉浸在回忆里:“从那天起,祂变了。祂不再巡视江河,不再回应祈祷,只是蜷缩在江底最深的暗穴里,像条受惊的泥鳅......”
“可百姓还在祭祀啊……”
“他们献上童男童女,献上五谷牲畜,求祂保佑风调雨顺。”
“可祂不敢再碰神力了!祂怕‘它’会顺着神力找过来!所以祂开始……折磨自己。”祂低低地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疯癫,“然后,折磨吾,折磨这江水两岸所有的人.....”
堕神?
这他妈是哪个天才取的名字啊,如此深刻,又如此浅显易懂。
苏策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叹。
“后来……‘它’还是来了。”
“但‘它’却找上了吾。”河神娘娘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柔,像是在模仿某个神异的存在,“于是,就在三天前,当第一抹阳光穿破夜色的时候……吾杀了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