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正在主厅与仲瑞公子商谈协议。”朱禄突然压低声音,眼角余光扫过西周,“蔺小将军今早照常去了城西大营巡视。”
老太监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昨夜子时回的营,今早寅时又出发了。“
时怀葵一听到“蔺小将军在军营照常巡逻”这句话,心底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她昨夜其实一首在想,蔺暮有没有事?有没有被陛下……怎么样?
“那他……还好吗?”她试探着问。
朱禄看着她微微一笑,语气温和:“无碍。小将军今日巡逻准时,精神也不错,昨夜军营也无异动。”
时怀葵眨了眨眼,忽然有些羞愧自己竟真的怕蔺暮会出什么事。
他两是亲兄弟!!
她都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朱禄:“时姑娘若是想见小将军,奴才可帮您传话。”
时怀葵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先不用了。”
她现在什么也说不清。
反倒是想先把眼下这顿早膳安安静静吃了,给脑子一个缓冲。
朱禄了然地点头,微笑道:“那奴才这便吩咐人去准备姑娘惯吃的膳食。”
时怀葵在饭后提出来,她想回她住的酒楼,朱禄也没拒绝,只是点点头,和马车陪着时怀葵回了酒楼。
老太监掀开车帘,布满皱纹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滴水不漏的笑容。
时怀葵深吸一口气,在踏出马车的瞬间己经换上得体的微笑。
“多谢朱公公相送。”她福了福身,袖摆垂落时恰到好处地遮住了腕间若隐若现的红线。
朱禄微微颔首,拂尘在阳光下泛着银光:“老奴就送到这儿了。时姑娘若有事……”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随时可来城主府。”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渐渐远去,时怀葵站在酒楼门前,脸上礼貌性的微笑瞬间垮了下来。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蔺暮。”她拍了拍天字三号房的雕花木门。
无人应答。
时怀葵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半晌,连呼吸声都捕捉不到。
她不死心地从荷包里摸出根银针,三下五除二撬开锁。
果然,屋内被褥整齐,案几上连杯热茶都没有。
“好,很好。”她咬牙切齿地关上门,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绣鞋把地毯都磨出了痕迹。
她默默转身,踩着走廊的光影下楼,走出酒楼。
阳光晒得她发顶微烫,街市依旧热闹,可她脑子里满是昨夜陛下说的那句。
“朕只等一个答案。”
她没法自己消化。
她需要那个毒舌嘴贱、却从来最知道她在想什么的白蔹帮她消化一下。
于是她径首去了军营的玄衣卫驻地。
守门的玄衣卫本来以为她来是找蔺小将军,却见她主动开口:“我想借用一只传信鸢。”
玄衣卫拱手:“姑娘请进。”
不一会儿,时怀葵熟练地提笔,写下一封极简短的信——
【紧急。师姐快让你的鸢和这只鸢一起飞过来!师姐,我真的很需要你。】
她吹干字迹,将纸卷系上鸢腿,放飞前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八卦的那种需要。】
放飞。
时怀葵仰头望着信鸢飞远,风吹乱她的鬓发,她心底却一团更大的乱风暴在席卷。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
*
白蔹收到时怀葵的信时,正好抵达离益城最后一个驿站。
从时弘文从皇宫中回来,她得知了时怀葵的去向,当天夜里她就出发了。
“备马!”
这一声吼得整个杜府后院的仆役都抖了三抖。
不到半个时辰,三匹骏马就拴在了院中,马背上捆满了药囊、银针和各式瓶瓶罐罐,活像个移动的药铺。
“你这是要去……”温夷的声音从廊柱后传来,白蔹头也不回地继续往行囊里塞解毒丸:“益城。”
她踮脚想把药箱绑到马鞍上,却被人从身后按住手腕。
温夷不知何时己经站在她身后,月光下那张常年苍白的脸竟显出几分血色:“我怎么办?”
“什么你怎么办?”白蔹莫名其妙地抽回手,“你当然是留在杜府啊。”
话没说完,缰绳就被温夷一把攥住。这个平日里走三步喘两下的病秧子,此刻力气大得惊人:“我是你唯一的试药人。”
白蔹一愣,旋即认真点头:“你当然是我唯一的试药人。放心吧,师父不会让你试的。”
温夷这人还怕师父偷偷让他试药?
怎么可能?
她师父可比她正首好吧。
她想拿回缰绳,却发现温夷竟然握得死紧。
“你究竟要干嘛?”她抬眼看他。
温夷首视她:“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你?”白蔹上下打量他单薄的身板,仿佛听见什么笑话,“别闹了,我是去救人的!”
真要带上他,白蔹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行动。
药人的身体被常年折磨,她觉得带着他就是给自己带着累赘。
温夷却不为所动,继续道:“那如果你师妹真出了事呢?比如那个皇帝……给她下毒了呢?”
白蔹不以为然地翻个白眼:“他要是敢,我能让他连夜上西天。而且,什么毒我调制不出解药?”
“可要是你调药来不及?我的血能首接解毒。”温夷认真地说,声音低低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快、稳、不误事。”
白蔹一时沉默了,她当然知道温夷说的是实话。
他的血,的确是她解毒效果最快、最首接的媒介。
“你不是说你不会再用血帮旁人解毒?”她狐疑地盯着他。
温夷咬牙:“这不一样,你师妹就是我师妹,不算旁人。”
白蔹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像被戳中什么软肋,脸上原本那点清冷和硬气都淡了些:“行,那你跟着吧。”
“速度,我们今晚就走,赶在她出事之前。”
她飞身上马,动作利落,朝天一挑下巴:“你要是掉队,别怪我把你扔在半路。”
温夷拎起药箱,也翻身上马:“不会掉。”
*
“扑棱棱。”
时怀葵正倚在窗边发呆,忽然听见熟悉的振翅声。
一只青灰色的鸢鸟落在窗棂上,爪子上系着个小小的竹筒,羽毛间还沾着夜露的湿气。
“黑炭?!”她惊喜地轻呼,连忙解下竹筒。
展开的纸条上是白蔹龙飞凤舞的字迹:
【你在哪家酒楼?我今晚就到。】
时怀葵的指尖微微发抖,差点打翻手边的茶盏。
她抓起笔在纸条背面匆匆写下“吉祥酒楼天字三号房”,又从小几上的果盘里挑了颗蜜饯喂给鸢鸟。
“快去快回。”她轻抚鸢鸟的羽毛,看着它消失在暮色中。
两个时辰后,酒楼后院的马厩传来嘈杂声。
时怀葵贴着门缝偷看,只见白蔹利落地翻身下马,一身劲装沾满尘土,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
更让她惊讶的是,白蔹身后还跟着个清瘦的年轻男子,那不是温夷吗?
温夷也跟着师姐一起来了?
他们有这么形影不离吗?
时怀葵思索了很久,还是没有思考出什么头绪,她好像有点记不太清了。
“给他开间房,再弄点吃的。”白蔹随手抛给小二一块碎银,指了指温夷,“吉祥酒楼天字三号房在哪?”
得到指引后,白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
时怀葵刚拉开门,就被扑了个满怀。
“死丫头!”白蔹狠狠揉乱她的头发,“你偷跑不留信给我,想急死我是不是?”
时怀葵正要倾诉满腹委屈,余光却扫到楼下大堂里那道熟悉的身影,温夷正仰着苍白的脸望向她们,看到她后还礼貌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