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我叫东方墨。刚从《红楼梦》那堆金粉银子的富贵窝里被薅出来，还没喘匀气，就一头扎进了《水浒传》这口滚着血沫子的大油锅！
那股子熟悉的、能把灵魂撕成破布条的吸力又来了！眼前不再是蘅芜苑的月光，而是天旋地转的黑暗乱流，混着马粪、铁锈、劣质酒气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耳边是兵刃撞击的刺耳锐响、垂死的哀嚎还有粗野狂暴的咆哮！
“噗通！”
我像个破麻袋一样摔在地上。后脑勺磕在冰冷坚硬的东西上，疼得眼冒金星。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酒臭味混合着陈年墨汁和灰尘的腐朽味儿，首冲天灵盖！
“呃……” 我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呻吟，费力地睁开眼。
眼前一片昏暗。唯一的亮光来自桌上一盏油污厚得快不透光的破油灯，火苗跟快咽气似的，有气无力地跳动着。空气里飘着呛人的劣质酒气和纸张发霉的味儿。我躺在一堆冰冷、硌人的东西上——是散乱的卷宗！竹简、破纸片、揉成一团的公文……硌得我生疼。
我挣扎着坐起来，感觉这具身体像灌满了铅，沉重得离谱，还伴随着阵阵宿醉的头痛和恶心。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洗得发白、沾满墨渍和不明污渍的灰色吏服，袖口磨得起了毛边。一双粗糙、指节粗大、指甲缝里全是黑泥的手。再摸摸脸，胡子拉碴，油腻腻的。
掌心的罗盘印记猛地一跳！一股熟悉的灼热感传来。印记中心那点银光艰难地亮起，疯狂旋转，然后像指南针似的指向我身下压着的一卷摊开的、字迹潦草的卷宗！
借着昏暗的油灯光，我眯起眼，努力辨认着卷宗上那些仿佛喝醉了酒才写出来的字：
“…祝家庄扈家庄勾结曾头市，抗拒天兵…梁山好汉替天行道…破庄之日…黑旋风李逵…杀得性起…扈家庄上下…鸡犬不留…老幼妇孺…尽数…屠戮…”
扈家庄！李逵！鸡犬不留！屠戮！
这几个血淋淋的字眼狠狠烫在我脑子里！目标瞬间锁定：扈三娘！那个全家被李逵杀光，还被宋江逼着嫁给王英这个猥琐矮子的悲情女配！
罗盘的灼热感更强烈了，疯狂地指向卷宗上“李逵”名字后面一片空白的地方。那里，本该有更详细的描述，更确凿的证人证词，但现在只有一片模糊的墨渍和一个歪歪扭扭、醉醺醺的签名——“墨笔头”。
墨笔头？这就是我这具新身体的名字？郓城县衙里一个烂酒鬼、糊涂虫文书？真是够边缘！够不起眼！
就在这时，一股不属于我的、强烈的恐惧和绝望情绪猛地冲进脑海！是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碎片！关于昨晚……一个浑身是血、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虬髯巨汉（李逵！），拎着两把还在滴血的板斧，像座铁塔一样撞进县衙后堂，对着主簿咆哮，逼着他立刻把关于祝家庄、扈家庄的案卷“整理干净”！那双布满血丝、狂乱如野兽的眼睛，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墨笔头”当时就躲在角落的卷宗堆里，吓得差点尿了裤子，拼命灌酒压惊，最后醉死过去……
“墨笔头！死哪儿去了？！前头老爷催要祝家庄的结案卷宗！宋押司（宋江）的心腹张都头亲自来取！赶紧的！再磨蹭老子扒了你的皮！” 一个粗嘎暴躁的吼声在门外炸响，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
张都头？宋江的心腹？！来取结案卷宗？！要“整理干净”？！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掌心的罗盘更是烫得像要烧起来！不行！这份记录着李逵暴行、却含糊其辞的卷宗，绝不能就这样被“整理”掉！这是未来扈三娘翻身的唯一铁证！必须留下点东西！
脚步声越来越近！没时间了！
我一眼扫到桌角——半块干得发硬的朱砂墨锭！旁边还有半碗浑浊的、散发着浓烈酒气的劣质黄酒。灵光一闪！
我抓起那半块朱砂墨锭，又抄起那破碗，把里面浑浊的黄酒“哗啦”一下全倒进嘴里！辛辣、酸臭的劣酒冲得我喉咙火辣辣的，胃里翻江倒海！但那股强烈的酒气瞬间充斥了我的口腔鼻腔。
“砰！” 破旧的木门被一脚踹开！一个穿着公服、满脸横肉、腰挎朴刀的汉子（张都头）闯了进来，后面跟着点头哈腰、一脸谄媚的县衙主簿。
“墨笔头！你个杀才！卷宗呢？！” 主簿尖着嗓子骂道。
我装作被惊醒，醉眼朦胧地抬起头，嘴里喷着浓烈的酒气，含混不清地嘟囔：“卷…卷宗？什…什么卷宗…呃…” 我故意摇晃着身体，手忙脚乱地去扒拉身下那堆卷宗，趁机把那张记录着扈家庄惨案的卷页死死压在屁股底下，只露出写着“李逵”名字的那一角。
“废物！” 张都头嫌恶地捂着鼻子，一把推开主簿，自己上前粗暴地翻找。他显然也闻到了我身上浓重的酒臭，只当我是个醉鬼。
就在他翻到那张卷页，不耐烦地想要一把抽走时！我装作醉得厉害，身体猛地往前一扑，手“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油灯！
“哗啦！” 油灯滚落在地，火苗瞬间熄灭！书房陷入一片黑暗！
“啊呀！我的卷宗！” 主簿的尖叫和黑暗同时降临。
混乱中，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我看准卷页上“李逵”名字后面那片空白！右手食指死死抵住那半块坚硬的朱砂墨锭，用尽全身力气，在那粗糙的纸面上，狠狠划了下去！
指尖传来钻心的剧痛！朱砂墨锭粗糙的边缘瞬间割破了我的指腹！鲜血混着朱砂，我根本顾不上字迹工整，在那片空白处，用血和朱砂，歪歪扭扭、力透纸背地“涂鸦”上几行字：
“庄后磨坊…跛脚老仆…藏身…见双斧染血…听狂笑如雷…扈家庄鸡犬…不留…”
每写一笔都像用刀子在刻！剧痛！但我死死咬着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留下证据！给扈三娘留下翻盘的铁证！
“妈的！晦气！” 张都头在黑暗中怒骂，摸索着重新点亮了火折子。
火光重新亮起。张都头一把抓起那张卷页，目光扫过。他看到了那几行新添上去的、歪歪扭扭、像醉鬼胡写的红字（血和朱砂混在一起，颜色更深更刺眼），眉头厌恶地皱起：“什么鬼画符！墨笔头！你这杀才又喝多了乱写？！”
主簿也凑过来看，看到那潦草的红字，更是气急败坏：“墨笔头！你个糊涂东西！尽会添乱！回头再收拾你！” 他生怕张都头怪罪，赶紧陪着笑：“都头息怒！这糊涂虫喝醉了乱写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卷宗您拿走就是，这点小事……”
张都头哼了一声，显然也没把这几行醉鬼的“胡话”当回事，只当是污损了卷宗。他嫌弃地抖了抖卷页，胡乱卷起来，塞进怀里：“行了！宋大哥还等着呢！” 说完，看也不看还趴在地上的我，转身大步离去。
主簿点头哈腰地送走瘟神，回头狠狠瞪了我一眼：“墨笔头！回头再跟你算账！” 也骂骂咧咧地走了。
书房里只剩下我，还有满地狼藉和浓烈的酒气、血腥气。
我瘫在冰冷的地上，手指火辣辣地疼，鲜血混着朱砂还在往外渗。但看着张都头消失的方向，我咧开嘴，无声地笑了。成了！那几行用血和朱砂“糊涂”写下的字，像致命的毒刺，己经埋进了那份即将被“整理”的卷宗里！跛脚老仆的藏身线索，李逵双斧染血、狂笑屠庄的铁证描述！这是留给扈三娘复仇的火种！
掌心的罗盘印记微微发烫，似乎认可了我的操作。
就在这时，衙门外的大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和粗暴的吆喝声：
“让开！都让开！”
“梁山好汉替天行道！押送贼寇家眷！”
“看什么看！再看剜了你的眼！”
我挣扎着爬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只见一队凶神恶煞的梁山喽啰，押着几辆囚车正从衙门前经过。囚笼里，大多是些哭哭啼啼的妇孺。但最后一辆囚车，却格外扎眼！
囚笼里站着一个女子！即使五花大绑，满身血污尘土，也难掩那惊人的飒爽！一身残破的红衣战袍，如同被鲜血浸透又被踩进泥泞的火焰！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脸上沾着血污，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死死地瞪着前方，没有一滴泪，只有滔天的恨意和宁折不弯的倔强！
是她！扈三娘！
就在我看到她的瞬间！掌心的罗盘印记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中心那点银光疯狂闪烁、旋转，死死地钉在囚车中那个红衣身影上！仿佛在无声地呐喊：目标确认！修复她破碎的命运！
囚车隆隆驶过，扈三娘那充满恨意的冰冷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仿佛穿透了囚笼和人群，狠狠刮过我的脸！
风暴的中心，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