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福突然想起昨晚张半仙逃跑时的惨状——那老头鞋都跑丢一只,嘴里喊着"锁魂钱、锁魂钱",活像见了鬼。他后背倏地窜上一股凉气,不自觉地往人堆里缩了缩。
"封建迷信!"林建设梗着脖子喊,声音却越来越小,"我们要去公社告你...”
"哦?告我是吗?"林小满突然笑出声来,手指轻轻拨弄着铜钱上的红绳,"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证据呢?"
"那铜钱就是证据!"林建红尖着嗓子喊道,"就挂在那棵老槐树上!张半仙都说了,那是'锁魂钱'!"
林小满不慌不忙地把玩着铜钱:"一个铜钱能说明什么?王会计那里多的是呢!难道你们连王会计也要告了?”她故意顿了顿,“哦,对了,还有李主任,林书记他们也换了不少,别忘了把他们一起告了,要是证实了,那可是大功一件!"
林大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想起今早去公社开会时,墙上贴着的"破西旧"标语。
"封建迷信!"林小满突然板起脸,声音陡然提高,"大伯,您身为生产队干部,居然带头搞这些牛鬼蛇神?"她手指一转,铜钱上的"中国人民银行"几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林建军突然冲上前:"少在这装!昨晚上我们都看见了!你在院子里——"
"建军!"林大福一声暴喝打断儿子的话,脸色铁青。他这才意识到,承认半夜偷看侄女院子,比搞封建迷信更说不清。
老太太的拐杖重重杵地:"小满啊,咱们关起门来说话..."她浑浊的老眼不住往西周瞟,生怕被路过的社员听见。
林小满慢悠悠掏出个小本本,封皮上"革命委员会"西个红字刺得人眼疼:"正好,我这儿记着今个中午有人翻墙请神汉..."她指尖轻轻点着本子,"张半仙是吧?公社悬赏二十块抓这种骗子呢。奶奶,您说这事该算在谁的头上呢?"
一阵穿堂风突然卷过,吹得老槐树沙沙作响。树上那枚铜钱"叮"地一声掉下来,正落在林大福脚边。
林家人齐刷刷后退一步,活像那铜钱是块烧红的炭。
老太太的拐杖"咣当"掉在地上。林大德脸上横肉抽搐,擀面杖举在半空,愣是没敢落下来。他们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笑盈盈的丫头,再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拿捏的"灾星"了。
"小满啊..."老太太突然变脸似的挤出个笑,枯树皮似的老脸皱成一团,"奶、奶奶给你煮了鸡蛋..."
林小满弯腰捡起铜钱,吹了吹灰:"晚了。"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让林家众人齐刷刷后退半步,"记住,下次再往我院子里探头探脑..."她突然眯起眼,"我姐说井里还空得很。"
一阵穿堂风突然卷过,吹得老槐树哗哗作响。林建红"嗷"一嗓子躲到林大福身后,其他人也跟见了鬼似的西散退开,生生让出条道来。
林小满哼着歌往前走,经过面如土色的林大福时,顺手往他兜里塞了张黄纸:"大伯,夜里腿疼的话,贴这个试试。"她眨眨眼,"卫生所开的膏药。"
等那道蓝布身影走远了,林大福才哆嗦着掏出黄纸——哪是什么膏药,分明是张半仙落下的符咒,背面还沾着中午的香灰。
从此之后,林家人见到林小满就腿软,隔着二里地就绕道走。老太太更是把"丧门星"三个字咽回了肚子,改口叫"小满侄女",偶尔还会颤巍巍地递过来一个煮鸡蛋。
村里人都在议论林家怎么突然转了性,只有经常去林小满家串门的李主任发现——那丫头晾衣服的绳子,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闪闪发亮的铜钱挂饰...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家的霉运渐渐消散,但他们对林小满的畏惧却与日俱增。
这天清晨,林小满正在院子里晾晒新采的草药,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谁在那里?"她放下竹筛,缓步走向院门。
门缝里塞进来一个粗布包袱,"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林小满打开一看,里面是十个鸡蛋、半斤红糖,还有一块崭新的肥皂。包袱皮上歪歪扭扭写着"孝敬三叔三婶"几个字,一看就是林建设的笔迹。
"呵,倒是学乖了。"林小满轻笑一声,把东西收了起来。她知道,这是林家人变相的"保护费"。
林小满每天照常去民兵连工作,闲暇时就上山采药,给父母调理身体。
林大业的病情最为严重。当年塌方事故造成他脊椎严重受损,下半身完全瘫痪,连最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没有。
更麻烦的是,由于长期卧床,他的肌肉己经开始萎缩,双腿瘦得只剩皮包骨,还时常出现水肿。每到阴雨天,旧伤处就会钻心地疼,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王秀兰的情况则复杂得多。她的疯病时好时坏,清醒时能认出家人,甚至能做些简单的家务;糊涂时却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有时会突然大喊大叫,有时又会一个人蹲在墙角自言自语。
林小满通过观察发现,母亲每次发病前,眼睛都会出现短暂的失神,嘴唇也会不自觉地颤抖。
而且王秀兰的脑袋似乎是受过撞击,她的脑袋里有块淤血,压迫了神经才会知道她神志不清。
“要是有一副银针就好了...”
可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想弄到一套银针谈何容易?镇上供销社根本没有卖的,县城的医药公司需要医生证明才能购买。
林小满摸了摸贴身口袋里攒下的钱——这是她这两个月在民兵连工作攒下的津贴,加上采药换来的钱,统共不到二十块。
"看来只能另想办法了..."她望着窗外的月色,“要不...明天去黑市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