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非施舍,”秦将军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手指划过蓝图上的蒸汽工坊和格物学堂。
“乃薪火相传之道。授陛下以‘渔’——蒸汽之力可铸犁铧亦可锻刀兵,然我华国所授,仅限铸犁铧之技、活人命之术、丰五谷之方。图纸、工艺、乃至授业解惑之师,皆可予之。”
他目光如炬,首视姬玄:
“然火药秘方、强弩机括、乃至吾辈所披之玄甲(外骨骼)、所乘之铁兽(坦克)……
此等征伐杀器,请恕不能予。
非为藏私,实不愿见炎黄血脉,再起无谓干戈,徒耗元气于内斗。望陛下明鉴!”
姬玄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缓缓旋转的全息蓝图上,如同饥饿的旅人见到了琼浆玉宴。
蒸汽工坊那复杂的联动齿轮、净水厂里清晰的过滤层级、防疫所药柜上那些标注着“磺胺”、“大蒜素”字样的瓶罐、格物学堂中描绘的杠杆滑轮……
每一个细节都冲击着他固有的认知边界。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似乎想触摸那虚幻的蒸汽飞轮,最终却停在半空。
这位曾面对虫海也未曾退缩的帝王,此刻眼中竟有些湿润。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秦卫国、陈明远,最后落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却眼神清亮的林默身上。
“……朕……”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随即被无比的坚定取代。
“明白了!秦将军金玉良言,字字珠玑!
铸犁铧、活人命、丰五谷……此乃固本培元、泽被子孙之大道!朕,代大炎万千生民,拜谢!”
他整理衣冠,对着秦卫国和林默的方向,深深一揖到地,久久不起。
这是帝王之礼,亦是肺腑之谢。
重建的巨轮,在废墟之上,开始缓缓转动。
接下来的二十多天,镇海城外围的临时基地成了两个文明交汇融合的熔炉。
巨大的空地上,在龙骧工程兵精确的指导下,炎国的工匠们挥汗如雨,利用蒸汽动力驱动的简易吊装设备和龙骧提供的标准化钢构件。
搭建起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高压蒸汽动力核心工坊”的骨架。
黝黑的锅炉被吊装到位,粗大的蒸汽管道如同巨蟒般开始铺设。
工匠们围着龙骧工程师带来的蒸汽机模型和详细图纸,如饥似渴地学习着,眼中充满了对“力量”的渴望。
临时设立的医疗区内,气氛更为热烈。
龙骧的军医官和医疗兵成了最受欢迎的人。
他们带来的磺胺药粉、大蒜素提取液、高纯度酒精和标准化的清创缝合技术,在救治了大量因伤口感染而濒死的伤兵和难民后,被惊为“仙术”。
炎国的老郎中们放下了矜持,捧着龙骧编写的、图文并茂的《战地急救与防疫手册》(简化版)和《常见草药有效成分提取指南》,如获至宝,孜孜不倦地向年轻的医官们请教着。
更引人注目的是营地一角的“格物”学堂临时讲坛。
几块巨大的黑板前,聚集着炎国朝廷选派来的年轻官员和聪慧的学子。
一位戴着眼镜的龙骧技术中尉,正用炭笔在黑板上画着简易的几何图形,讲解着勾股定理在丈量土地和建造房屋中的应用。
另一块黑板前,则演示着滑轮组如何省力提升重物。学子们听得如痴如醉,时而恍然大悟,时而陷入沉思,笔尖在粗糙的纸页上飞快记录。
姬玄成了营地最勤勉的“学生”。
他不再穿着龙袍,而是一身简便的常服,几乎日日流连于各个区域。
他在蒸汽工坊的锅炉前驻足良久,感受着那尚未点燃却己蕴含力量的热力;
他在净水厂的沙滤池旁,亲手捧起经过沉淀过滤的清水;
他在学堂后排,安静地听完整堂几何课。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撼、好奇,逐渐沉淀为一种深沉的思索和坚定的决心。
偶尔,他也会驻足,望着远处龙骧军团那些沉默矗立、覆盖着玄黑色外骨骼的战士,望着偶尔起降的“枭龙”战机那流线型的机身,眼中会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那是对力量的敬畏,也是对秦将军那番“铸犁铧不锻刀兵”箴言的反复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