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的金属门开合声戛然而止,林夏扶着摇晃的扶手,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再睁眼时,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新鲜海鱼嘞,现捞现杀!"韩渊低头看手机,屏幕漆黑一片,而站台外的路牌上,"青鳞镇"三个字正往下滴着浑浊的水渍。
转角处,一家挂着"张氏鱼肆"木牌的摊位格外冷清。案板上残留的鱼鳞泛着冷光,铁钩上空空如也,唯有几只苍蝇在腐臭的气息里打转。"老板娘都半个月没露面了。"隔壁肉铺的老板嗑着瓜子,"要说怪,老李头也跟着失踪了——就是镇西头修船的光棍汉。"
林夏蹲下身,发现排水沟里凝着暗红的污渍,用树枝挑起,竟粘带出一缕卷曲的长发。韩渊掀开摊位底下的暗格,陈年血迹在木板缝隙里结成黑痂,混杂着碎肉残渣。"这血腥味不对。"他皱眉凑近,"不像是单纯处理鱼留下的。"
当夜,两人翻墙潜入鱼肆后院。月光下,三个巨大的鱼池泛着诡异的幽光,水面不时翻涌,露出密密麻麻的鱼群。林夏的手电筒扫过池边,突然照见半枚沉入水底的金戒指——内侧刻着"永结同心"的字样。
鱼叉撕裂空气的锐响中,林夏感觉后腰传来刺骨的剧痛,石柱上的青苔蹭进伤口,混着冷汗泛起咸腥。韩渊的木棍与鱼叉相撞迸出火星,张老板却在这时扯开浸透鱼腥味的粗布褂子,胸口狰狞的抓痕如蛛网蔓延,几道齿印还泛着青紫,几根烫过的栗色长发深深嵌在血痂里。
"她说海那边有金屋子!"张老板的笑声比鱼肆里的冰碴更冷,瞳孔里跳动着扭曲的火光,"老李头那瘸子,不过是会说几句酸诗!"他突然抓起案上的鱼鳞刮刀,刀刃在月光下划出银亮弧线,"我把存折都给她了!连夜跪在妈祖庙前求签......"
林夏的指尖触到证物袋里的碎布,丝绸特有的冰凉触感让她心头一紧。那片绣着金线牡丹的残片,分明与张贴在警局告示上的寻人启事里,老板娘旗袍的花纹严丝合缝。"你把他们的尸体藏哪了?"她的声音在发抖,却努力让每个字都清晰。
回答她的是鱼池突然爆发的骚动。浑浊的水面炸开巨大漩涡,腥臭的水花溅在三人脸上。一条足有成人高的鲶鱼破浪而出,布满黏液的大嘴死死咬着半截腐烂的手臂,断裂处露出的金表表盘还在反光——正是失踪的老李头常戴的那块。
"别过来!"张老板突然踉跄后退,鞋底在血水与鱼鳞混合的地面打滑。他望着池中翻涌的黑影,眼神突然变得涣散,"那天晚上...她往我酒里下药,说要给我个惊喜..."男人的声音突然拔高成尖叫,"结果那个瘸子从床底钻出来!他们就当着我的面...当着我的面..."
韩渊慢慢放下木棍,试图靠近安抚,却见张老板突然转身扑向鱼池。成群的食腐鱼瞬间将他淹没,水面沸腾般炸开血花。林夏惊恐地看着那些肥硕的鱼用背鳍拍打水面,鳞片折射出诡异的虹彩,恍惚间竟像是无数双眨动的眼睛,贪婪地吞噬着这个小镇最黑暗的秘密。远处传来警笛的呜咽,而池底深处,传来骨骼被碾碎的细碎声响。
"张老板!"韩渊的呼喊惊起一片鱼跃。穿蓑衣的男人从阴影里缓缓走出,手里的鱼叉还滴着水。他面容枯槁,眼窝深陷,见到两人的瞬间,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你们看到了不该看的!"
鱼叉破空而来,林夏侧身躲过,后腰重重撞上石柱。韩渊挥起木棍挡开攻击,却见张老板突然扯开衣襟——胸口布满抓痕和咬痕,结痂的伤口间还嵌着几根女人的长发。"她要走!"张老板突然癫狂大笑,"那个贱人说我给不了她好日子,要跟老李头私奔!"
林夏摸到口袋里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从排水沟找到的碎布——经比对,正是老板娘失踪前穿的旗袍布料。"所以你就杀了他们?"她大声质问。
池底秘语
林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证物袋里的碎布在指尖蜷缩成冰冷的硬块。丝绸特有的触感让她想起三天前在警局看到的寻人启事——泛黄纸张上印着老板娘的照片,月白色旗袍领口绣着的金线牡丹,此刻正以残缺的形态躺在自己手中。
"你把他们的尸体藏哪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喉间泛起铁锈味,后腰被石柱撞出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韩渊站在她身侧,手中的木棍握出了汗渍,警惕地盯着面前失控的男人。
张老板的笑声戛然而止,浑浊的眼珠突然转向身后的鱼池。原本平静的水面开始泛起细密的涟漪,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水下搅动。"藏?"他突然发出嗬嗬的怪笑,缺了半颗的门牙漏着风,"我为什么要藏?它们比棺材板可靠多了......"
话音未落,池中央轰然炸开巨大的水花。腐臭的腥气扑面而来,林夏本能地抬手遮挡,指缝间却看见一道黑影破水而出。那是条足有成人高的鲶鱼,暗灰色的鳞片上布满青苔,黏腻的唾液从它张开的巨口中滴落。最骇人的是它咬住的半截肢体——皮肤己经溃烂发白,断裂处露出的金表表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是老李头常戴的那块瑞士机械表。
"不——"韩渊的惊呼被更剧烈的骚动淹没。整个鱼池像是煮沸的汤锅,大大小小的鱼群疯狂翻涌,水面上漂浮起成团的白色絮状物。林夏定睛细看,胃里一阵翻涌——那是被啃食得只剩筋膜的碎肉,混着女人的长发在水面打着旋。
张老板突然跪在池边,双手疯狂地抓扯自己的头发。"它们饿了!"他的嘶吼带着哭腔,"刚开始只是喂些零碎,后来...后来不得不整个人扔下去......"男人突然捧起一捧池水,浑浊的液体里漂浮着细小的骨渣,"这些畜生可比人忠心!给吃的就摇尾巴......"
林夏感觉韩渊的手按在她肩上,示意她慢慢后退。但己经太迟了,张老板猛然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口袋里露出的证物袋。"你找到了?"他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慢慢摸向脚边的鱼叉,"本来想等鱼再肥些......"
千钧一发之际,韩渊抄起木棍横扫过去。鱼叉擦着林夏耳畔飞过,钉进身后的木柱发出闷响。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溅起的水花混着血水洒在鱼肆斑驳的墙壁上。林夏踉跄着扶住案板,指尖触到黏腻的痕迹——那是干涸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黑色。
"他早就计划好了!"韩渊在搏斗中大喊,"我在仓库找到账本,鱼肆的进货量三年来翻了十倍!"林夏这才注意到,原本该养食用鱼的池子里,游弋的全是食腐鲶鱼,它们凸起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绿的光,像是无数盏鬼火。
张老板突然挣脱束缚,疯笑着扑向鱼池。成群的鲶鱼瞬间围拢上来,锋利的牙齿在他脚踝上撕开血口。"来啊!接着吃!"他仰起头,任由鱼群啃噬自己的皮肉,"把我们都吃掉...这样就没人知道了......"
林夏颤抖着摸出手机,却发现根本没有信号。韩渊脱下外套罩住她的眼睛,带着她跌跌撞撞地往巷口跑。身后传来肉体被撕扯的声响,混着张老板断断续续的呓语:"牡丹...我的牡丹...你说过只爱我的......"
当第一缕晨光染红海面时,警笛声终于划破小镇的寂静。林夏坐在救护车的阴影里,看着法医从鱼池里捞出一具具白骨。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此刻只剩下缠绕着水草的残骸,有的指骨上还套着没来得及摘下的婚戒。
"据周边渔民说,这几年鱼肆的生意好得出奇。"老警长翻着记录本,"有人看见张老板经常半夜往池子里倒黑色塑料袋,当时都以为是烂鱼......"他的声音渐渐模糊,林夏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鱼摊,案板上未干的血迹正在被朝阳蒸发,化作一缕若有若无的腥气。
鲶鱼跃出水面,嘴里赫然咬着半截人的手臂。张老板的眼神瞬间空洞:"我求过她...跪在地上求她别走。可她当着我的面亲那个男人,还说我连池子里的鱼都不如..."他突然扑向鱼池,"这些畜生吃得可欢了!刚开始还会浮起些碎肉,现在...现在连骨头都不剩!"
韩渊趁机夺下鱼叉,却见张老板突然一头栽进鱼池。密密麻麻的鱼群瞬间将他淹没,水面泛起猩红的泡沫。林夏颤抖着拨通报警电话,身后的鱼池传来此起彼伏的吞咽声,仿佛在咀嚼这个小镇永远无法说出口的秘密。
警车的红蓝灯光刺破夜幕时,林夏望着池面漂浮的碎发,突然想起白天肉铺老板说的话:"张老板最近总说,他家的鱼比以前肥了不少。"而此刻,那些肥硕的鱼正用肚皮拍打着水面,鳞片在月光下闪烁,像极了无数双藏着秘密的眼睛。
一周后,林夏在整理证物时,发现老李头金表的表盖内侧刻着字:赠爱妻牡丹,永结同心。而在张老板的日记本里,夹着半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夫妻站在鱼肆前,女子穿着绣着金线牡丹的嫁衣,笑容灿烂如春日暖阳。照片背面,是张老板歪斜的字迹:"我的牡丹,是被鱼群吃掉的,还是被变心吃掉的?"
小镇的鱼市从此关闭,那三个泛着幽光的鱼池被混凝土填平。但每当暴雨倾盆的夜晚,仍有人说能听见水下传来呜咽声,混着鱼群争食的扑腾声,在空荡荡的街巷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