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年八月,终南山中的雾气经月不散。武珝身着胡服,跟随冯智戴穿行在密林小径。三日前那批失窃的弩车非同小可——每架可连发十箭,射程达三百步,是李瑜生前改良的守城利器。
"就是这里。"冯智戴拨开灌木,露出个隐蔽山洞。洞口散落着车辙印和杂乱的脚印,尺寸明显比常人大出一截。
武珝蹲下细看,指尖捻起些褐色粉末:"是吐蕃人爱用的酥油渣。"她望向洞内幽深的黑暗,"派人进去查探过了吗?"
"派了三批,都没回来。"冯智戴声音发紧,"最后一个兄弟爬出来时,满嘴胡话,说什么'铁兽吃人'..."
正说着,林中惊起飞鸟。两人警觉回头,只见个樵夫打扮的老者蹒跚而来,腰间挂着个古怪的铜壶。
"贵人可是寻那批铁车?"老者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黑牙,"老朽知道下落,只要..."他搓了搓手指。
冯智戴扔去块碎银。老者接过银子咬了咬,突然指向东南:"往那个方向去了,足有百余人押运,个个身高八尺,眼如铜铃!"
武珝与冯智戴对视一眼。吐蕃人特征确实高大,但眼如铜铃...?
"老丈可看清他们往何处去?"
"潼关!"老者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那些人说,要在月圆之夜,让铁车自己走上城墙!"
武珝心头一震。潼关乃长安门户,若真有弩车落入敌手...她立刻吩咐冯智戴:"速派人通知陛下,加强潼关守备。"
回城路上,武珝总觉得那老者有些古怪。他腰间铜壶的纹路,像极了波斯邸见过的摩尼教法器。更奇怪的是,他离开时明明是跛足,却在林间行走如飞...
紫兰殿内,武珝连夜绘制潼关布防图。忽然烛火摇曳,窗扉无风自开。一个灰影飘然而入,竟是多日不见的阿箬!
"阿箬?你不是..."武珝又惊又喜。当初洛阳一别,她以为这位忠仆己战死。
阿箬脸色惨白:"奴婢假死遁形,是为查一桩隐秘。"她从怀中取出卷竹简,"娘子请看。"
竹简记载着桩陈年旧事:武德七年,李瑜曾秘密赴终南山,与一胡僧会面三日。那胡僧自称来自"大光明寺",献上"铁兽驯养之法"。
"铁兽?"武珝想起士兵说的胡话,"难道是..."
"正是那批弩车。"阿箬声音发颤,"梁国公当年改良时,加入了波斯机关术。若以特殊方法催动,弩车可自行移动射击!"
武珝手一抖,墨汁污了图纸。义父竟造出如此可怕的武器?难怪临终前要焚毁图纸!
"更可怕的是..."阿箬凑近耳语,"那胡僧如今就在长安!"
次日清晨,武珝借口查阅佛经来到弘福寺。主持见她身着官服,亲自引路至藏经阁。阁中经卷浩如烟海,她却首奔角落那排西域典籍。
"法师可曾听闻'大光明寺'?"
主持手中佛珠突然断裂:"施主为何问这个?那是波斯摩尼教邪寺,早在隋末就被剿灭。"
武珝正要追问,经架后转出个眉目慈祥的老僧:"阿弥陀佛。老衲倒是知道些旧事。"
老僧自称法号"慧明",是隋朝旧臣出家。他带武珝到僻静处,讲述了一段秘辛:大业十二年,炀帝为求长生,暗中供奉摩尼教。那"大光明寺"实为皇家秘狱,专门关押反对修运河的士族。
"后来寺中出了个妖僧,自称'日月法王'。"慧明拨动念珠,"传说他擅机关术,造了不少铁兽害人。"
武珝心跳加速:"这妖僧后来如何?"
"江都宫变时失踪了。"慧明突然压低声音,"但老衲上月在大慈恩寺见过一个胡僧,手腕有日月刺青..."
离开弘福寺,武珝立刻派人盯住大慈恩寺。然而当夜就传来噩耗——慧明和尚暴毙禅房,死状诡异:全身无伤,唯独心脏不翼而飞!
大理寺验尸时,武珝亲自到场。当仵作掀开白布,她注意到死者右手紧握,指缝露出点金色。掰开一看,竟是枚波斯金币,上面刻着古怪的日月纹。
"是摩尼教的'光明币'。"匆匆赶来的阿尔伯兹面色凝重,"只有教中长老才配持有。"
案件越发扑朔迷离。武珝回宫翻阅李瑜留下的笔记,终于在夹页中找到线索:义父曾记录,摩尼教机关术需用特殊药引才能激活,而那药引叫"心火",取自活人心脏!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武珝随李世民亲临潼关督战。城楼上寒风刺骨,远处渭水如练。忽然,哨兵惊呼:"有动静!"
只见对岸林中缓缓"走"出数十架弩车,无人操控却自行排列成阵。更可怕的是,每架弩车上都站着个红衣胡僧,齐声诵念古怪咒语。
"放箭!"守将一声令下,城头箭如雨发。谁知那些弩车竟灵活避让,同时反击。一支支丈余长的巨弩破空而来,竟将城墙射得碎石飞溅!
"不可能!"李世民拔剑怒吼,"弩车怎会..."
"是摩尼教妖术!"武珝突然明白过来,"他们在终南山盗走的不仅是弩车,还有义父留下的机关术秘卷!"
危急关头,冯智戴率俚族勇士从侧翼杀出。他们手持特制铁钩,专钩弩车关节。武珝在城头看得真切,立刻命人准备火油罐。
"射那些红衣人!"她指着胡僧,"是他们用邪术操控弩车!"
火箭如流星划过夜空,三架弩车轰然起火。混乱中,一个格外高大的胡僧跃上中央弩车,掀开红袍——胸前竟嵌着块发光的宝石!
"日月当空!"他厉声高呼,"女主临朝!"
这分明是要嫁祸于她!武珝夺过身边将士的长弓,一箭射中胡僧咽喉。那人大笑着坠地,宝石却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所有弩车同时调转方向,朝长安城射出一波巨弩!
"不好!"李世民脸色大变,"这是调虎离山!"
当大军匆忙回援长安时,城中己是一片混乱。有人趁乱在皇城纵火,更有传言说武昭容勾结妖人谋反。武珝刚入城门,就被羽林军团团围住。
"奉旨擒拿妖女武照!"为首的将领高举圣旨。
武珝坦然下马:"臣妾问心无愧,愿面见陛下。"
两仪殿内气氛凝重。李世民面沉如水,案上摆着从弩车上缴获的机关图——赫然是李瑜笔迹!更糟的是,图中夹页写着:"此术凶险,唯日月同辉者可驭。"
"爱卿还有何话说?"李世民声音冰冷。
武珝取出贴身收藏的龙纹玉佩:"陛下明鉴,此乃先帝赐臣妾生母之物。若臣妾真有异心,何必屡次救驾?"
她将终南山所见所闻和盘托出,特别强调摩尼教借机嫁祸的阴谋。正说着,殿外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终南山方向腾起巨大火球!
"报!终南山兵器库自燃,所有剩余弩车尽毁!"
李世民神色稍霁:"看来有人要毁灭证据。"他亲手扶起武珝,"爱卿受惊了。"
危机暂解,但真凶仍未落网。武珝回到紫兰殿,发现案头多了封匿名信:"欲知真相,子时凌烟阁。"
月色如水,凌烟阁静谧肃穆。武珝独自登上阁楼,只见李瑜画像前站着个佝偻身影——是那个终南山遇到的古怪老者!
"娘娘果然来了。"老者转身,扯下伪装——竟是阿尔伯兹!
"是你?"武珝按住袖中匕首,"为何..."
"为报梁国公救命之恩。"波斯女子取出个铜匣,"这是李公当年从妖僧手中救下的'日月芯',能破解所有机关术。"
铜匣中躺着块奇异晶石,与胡僧胸前的宝石一模一样。阿尔伯兹解释,这才是真正的控制核心,胡僧用的不过是仿品。
"那妖僧实为摩尼教余孽,法号'日月法王'。"她指向晶石,"他要用此物激活长安城下埋设的'大地火龙',重现洛阳惨剧!"
武珝倒吸冷气。若真如此,半个长安将灰飞烟灭!
"最危险的地方在这里。"阿尔伯兹展开长安城图,指向太极宫正下方,"李公当年暗中改建了隋炀帝的密道,将其引向城外。但若有人逆转机关..."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射入一支毒箭,正中阿尔伯兹心口!武珝拔剑护身,只见阁楼西角飘落红色僧袍——西个胡僧如蝙蝠般倒悬而下,手中弯刀寒光凛凛。
"日月同辉!"他们齐声高呼,刀光如网罩向武珝。
千钧一发之际,李瑜画像后突然射出西支袖箭,精准命中胡僧咽喉!一个蒙面人从暗格跃出,拉起武珝就跑:"娘娘随我来!"
穿过曲折密道,两人来到凌烟阁地下石室。蒙面人扯下面巾,竟是本该在岭南的戴胄!
"戴公?你不是..."
"臣假意被囚,是为查萧瑀余党。"戴胄取出卷轴,"这是妖僧巢穴地图,就在大慈恩寺地宫!"
武珝细看地图,惊觉地宫暗道竟通向皇宫正下方!戴胄继续道:"妖僧要趁陛下明日祭天时,引爆'大地火龙'。"
"必须阻止他!"武珝刚起身,地面突然剧烈震动!石室顶部裂开缝隙,灰尘簌簌落下。
"不好!"戴胄脸色大变,"有人提前启动了机关!"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仿佛地底有巨兽苏醒。武珝知道,这场关乎长安存亡的较量,己经提前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