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年五月初,紫兰殿的蔷薇开得正盛。武珝将最后一卷《贞观新政》誊抄完毕,揉了揉酸胀的手腕。自从被擢升为昭容,她每日需批阅十余份奏章,为皇帝整理朝政要略。此刻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她抬头望去,几只画眉正在枝头嬉戏。
"昭容娘娘,陛下驾到!"宫女匆匆禀报。
武珝连忙整理衣冠。自从入主紫兰殿,李世民每月都会来此两三次,与她商讨政事。今日皇帝一身常服,眉宇间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爱卿看这个。"李世民递来一份奏折,"江南西道又发水患,刺史请求减免赋税。"
武珝细读奏章,指尖在几处数据上停留:"陛下,此处提到的受灾田亩数与户部存档相差三成。臣妾记得去岁荆州垦荒新增良田千顷,按理不该如此严重。"
李世民眼中闪过赞许:"爱卿果然心细如发。朕己派御史暗访,确有官员虚报灾情,中饱私囊。"
"《尚书》有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武珝取出一卷竹简,"这是臣妾整理的历代治水方略,或可参考。"
竹简上密密麻麻的批注让李世民惊叹。不仅有前朝治水得失,还附有李瑜当年在工部设计的几种水车图样。皇帝忽然想起什么:"梁国公当年曾言,'盛世根基在民不在君'。爱卿以为,当今治道当以何为先?"
"富民。"武珝不假思索,"臣妾建议在江南试行'租庸调'新法,按实际收成浮动征税。丰年多收以备荒年,百姓不至因灾返贫。"
正说着,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中书舍人王玄策慌张呈上急报:"陛下!吐蕃赞普遣使求婚,要求尚公主!"
李世民拍案而起:"狂妄!朕的长乐才十二岁!"
武珝轻抚奏章边缘。吐蕃近年势大,松赞干布更是雄才大略之主。若断然拒绝...
"陛下,不如效仿汉朝故事,选宗室女封公主和亲?"她谨慎建议。
"和亲?"李世民冷笑,"朕宁可倾国一战,也不卖女求安!"
武珝不再多言。退朝后,她独自在紫兰殿后院踱步。蔷薇丛中突然传来沙沙声,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递上竹筒便匆匆离去。竹筒里是冯智戴的密信:吐蕃大军己攻破吐谷浑,下一个目标必是松州!
"难怪..."武珝恍然大悟。松赞干布这是先礼后兵,若和亲不成便有借口开战。她连夜起草《备边六策》,从粮草调运到边关布防,条分缕析。写到子时,烛泪堆满铜盘。
五更鼓响,武珝正要歇息,忽闻宫墙外马蹄声急。黄门侍郎慌张来报:"昭容娘娘!陛下急召!松州八百里加急!"
紫宸殿内气氛凝重。李世民将战报掷于案上:"吐蕃二十万大军围攻松州,守将韩威战死!"
房玄龄沉声道:"陛下,当立即派兵增援。"
"从何处调兵?"李世民指着地图,"陇右军镇守河西走廊,不可轻动;剑南兵少将寡;关中府兵刚经突厥之乱..."
"陛下,"武珝突然开口,"可记得义父在《守城录》中提到的'疑兵计'?"
她指向终南山位置:"山中尚有二百架改良弩车未用。若在陇山要道设疑兵,广竖旌旗,夜间燃火造势,或可拖延吐蕃数日。同时派轻骑绕道阴平,断其粮道。"
李世民眼前一亮:"爱卿此计甚妙!"当即命李靖率三千精兵执行。
七日后,捷报传回。吐蕃果然被疑兵所惑,退守白兰。武珝的声名因此在朝中大涨,连素来轻视女子的魏征也不得不上书称赞:"武昭容巾帼奇才,实乃陛下慧眼。"
然而好景不长。六月初,武珝正在翰林院校勘《氏族志》,忽闻外面喧哗。尚书右仆射封德彝带着几位老臣闯进来,指着她厉喝:"妖女!安敢篡改国史!"
原来《氏族志》初稿将武氏列为三等氏族,而武珝校勘时,按各地实际势力重新排定,将部分没落的山东士族降等,引发强烈不满。
"诸位相公,"武珝不卑不亢,"《氏族志》当以当今门第为准。若一味沿袭旧制,如何体现陛下'唯才是举'的宗旨?"
"荒谬!"封德彝怒斥,"女子干预朝政己是破例,如今还敢更张祖宗成法!"他转身对闻讯赶来的李世民叩首,"陛下!《女帝经》预言不可不防啊!"
朝堂上顿时分为两派。以房玄龄为首的新贵支持武珝,而世家大族则联名上书,要求将她逐出翰林院。
风波愈演愈烈。这日武珝正在紫兰殿批阅奏章,忽有宫女来报:"娘娘,感业寺的哑女求见。"
小沙弥尼捧着个脏兮兮的包袱,比划着示意武珝打开。里面是本烧焦的《金刚经》,夹页中竟藏着半页《女帝经》残篇!
"...女主武姓,当以释教治世..."残页上的字迹让武珝心惊。更可怕的是背面那幅小像——虽被烟熏得模糊,却分明是她戴冕旒的模样!
"谁给你的?"武珝急问。小沙弥尼却只是摇头,在案上写下"夜半"二字便匆匆离去。
子时,武珝按约来到冷僻的拾翠殿。月光如水,照见殿角一个佝偻身影——竟是当年感业寺的老庙祝!
"老尼冒死来见娘娘。"她颤巍巍取出一卷发黄的丝绢,"这是先师临终所托,说待'日月当空'时交付。"
丝绢上详细记载着:隋大业十二年,萧皇后为固宠,从俚族强夺双胞胎女婴,伪称己出。其中一个女婴早夭,另一个被送入空门,即后来的明空。而真正的帝女...
"是娘娘您啊!"老尼语出惊人,"您母亲杨芷实为炀帝微服私访时所幸,后为避萧后迫害,带着您逃往岭南。"
武珝如遭雷击。所以母亲既是俚族圣女,又是炀帝血脉?那《女帝经》的预言...
"先师说,此物可证娘娘身世。"老尼递来块龙纹玉佩,"当年炀帝贴身之物。"
玉佩入手温润,背面刻着"永昌"二字。武珝正欲细看,殿外突然火把大亮!封德彝带着金吾卫冲进来:"果然在此密会妖僧!拿下!"
老尼被粗暴拖走时,塞给武珝个油纸包。回到紫兰殿,武珝打开纸包,里面是几颗奇怪的种子和一张字条:"波斯献此,名曰'日月同辉',三年开花,可照前程。"
次日朝会,封德彝当庭弹劾武珝"勾结妖僧,图谋不轨",并呈上那卷《女帝经》残页。满朝哗然,连房玄龄都面露难色。
"武昭容,你有何话说?"李世民面沉如水。
武珝取出龙纹玉佩:"此乃先帝赐予臣妾生母之物,可证臣妾身世清白。"她将种子呈上,"至于这'日月同辉'花种,是波斯使者所献祥瑞,臣妾本打算培育成功后再献给陛下。"
种子在玉盘中滚动,泛着奇异光泽。李世民神色稍霁:"爱卿且回紫兰殿闭门思过,待查清真相再议。"
武珝知道,这是皇帝在保护她。回到寝殿,她取出《盛世十策》反复研读。义父在第九策中写道:"谣言止于智者,流言毁于实事。"她忽然有了主意。
三日后,武珝上表请求创办"女塾",教授官家女子经史算学。表章中那句"女子明理则家国兴"打动了李世民,当即准奏。更妙的是,皇后长孙氏主动请缨担任塾长,世家大族再无反对理由。
女塾开张那日,长安城万人空巷。武珝亲自讲授《女则》,当众焚毁那页《女帝经》残篇:"女子立世,当以才德服人,岂靠谶纬之说?"
封德彝等人哑口无言。然而风波刚平,边关又起狼烟——吐蕃再次来犯,这次竟联合吐谷浑残部,号称五十万大军!
紫宸殿军事会议上,李靖提出全线防守,遭到侯君集反对:"当集中兵力,与吐蕃决战!"
争论不休时,武珝轻声问:"卫国公,吐蕃军中最缺何物?"
"铁器。"李靖不假思索,"其地不产铁,刀箭多依赖走私。"
武珝眼前一亮:"臣妾建议,派水师从岭南绕道天竺,截断吐蕃与波斯间的商路。同时..."她指向地图上的河西走廊,"在此开设互市,高价收购吐蕃铁器。"
"妙计!"李世民拍案叫绝,"不战而屈人之兵!"
七月流火,吐蕃果然因物资匮乏退兵。松赞干布再次遣使求和,这次语气恭敬许多。朝野上下对武珝的才智越发叹服,连封德彝也不得不承认:"武昭容确有经国之才。"
这日武珝正在女塾授课,忽报冯智戴求见。年轻的俚族将领风尘仆仆:"阿妹,终南山兵器库被盗!守库士兵全被迷香放倒,丢失了三十架弩车!"
"可查到线索?"
冯智戴压低声音:"现场留下这个。"他展开手帕,里面是片胡麻叶——与当初感业寺井边发现的一模一样!
武珝背脊发凉。假明空己死,萧瑀伏诛,马周身亡...还有谁在暗中操纵这一切?
秋风扫过庭院,卷起几片早凋的梧桐叶。武珝望着远方的终南山,隐约感到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这一次,她将不再是被动应对的棋子,而是掌握先手的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