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静静地洒在庭院中的一草一木上,泛起一层银白的霜光。
夜风轻拂,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却掩不住空气中那股压抑的气息。
陆月儿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保养得宜的面容因强自镇定而略显僵硬。
她手中捧着一杯尚温的参茶,热气袅袅升腾,在冷夜里化作一道微弱的雾线。
她的目光紧锁在冯若兮身上,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与感激:“冯姑娘,今日若非你及时施救,小儿怕是……这份恩情,我陆月儿铭记在心。”
冯若兮垂眸,避开她过于锐利的视线,声音平淡无波:“夫人言重了,医者本分而己。小公子吉人天相,能转危为安是他的福气。”她深知眼前这个女人在左府的地位,也明白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激”背后,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这更像是一场不动声色的试探。
果然,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说起来,冯姑娘医术如此高超,不知师从何处?又是如何与……倾川相识的?”她特意在“倾川”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宣示主权般的亲昵,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向冯若兮。
冯若兮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水:“不过是读过几本医书,略懂皮毛。与左爷,也只是萍水相逢。”她不愿多谈,更不想让对方探究到自己与左倾川之间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陆月儿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是瓷器碎裂时的脆响:“萍水相逢?冯姑娘可真会说笑。倾川的性子我最是了解,他素来不喜旁人近身,更别提让一个陌生女子为纬儿诊治了。若非姑娘与他关系匪浅,他又怎会如此信任?”
这番话,句句都在暗示冯若兮与左倾川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甚至隐隐将她推向了不知廉耻、勾引主君的境地。
冯若兮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掌心传来微微的刺痛。
她必须冷静。
就在冯若兮思索如何应对这番刁难之际,一道冰冷得不带丝毫温度的声音骤然从门口传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左倾川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他身形頎长,立在月影之下,衣袂被夜风吹得微微飘动。
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仿佛连空气都被他冻结了几分。
他的目光扫过谢晚晴,没有一丝停留,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陆月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委屈。
她连忙起身,声音也软了下来,带着几分讨好:“倾川,我……我是来感谢冯姑娘救了瑾儿的。”
“瑾儿自有下人照料,用不着你操心。”左倾川的语气依旧冷漠,甚至带着一丝不耐,“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这逐客令下得毫不留情,完全不顾及陆月儿的颜面。
陆月儿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胸腔里压着一团火。
她不甘心,她才是左府名正言顺的夫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冯若兮算什么东西?
凭什么能得到左倾川的另眼相看?
可她又不敢公然违抗左倾川的命令,这个男人的手段,她比谁都清楚。
怨怼和嫉恨在心中疯狂滋长,表面上却只能强压怒火,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是,倾川,那我先回房了。冯姑娘,改日再来道谢。”
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匆匆,带着满腔的不甘与愤恨。
陆月儿走后,屋内的气氛并未因此缓和,反而因为左倾川的存在而更加压抑。
冯若兮默默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望向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
夜风扑面而来,带着些许凉意,吹乱了她鬓角的发丝。
月光清冷,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她不想与左倾川共处一室,这个男人总能轻易勾起她深藏的痛苦与不安。
“你倒是清闲。”左倾川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惯有的嘲讽。
冯若兮背对着他,声音清冷:“我能做的己经做了,接下来只能看他自己了。左爷若是不信任我的医术,大可另请高明。”她知道,这男人是在故意找茬。
瑾儿的病情己经稳定,只要好生调养,便无大碍。
“另请高明?”左倾川冷笑一声,一步步逼近,“冯若兮,你以为你是谁?若非看在你还有几分用处,你以为你能安然站在这里?”
冯若兮猛地转过身,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压抑的怒火终于有些按捺不住:“左倾川,你到底想怎样?当年之事,错不在我!你为何总揪着我不放?”
“错不在你?”左倾川的眼神骤然变得狠厉,仿佛淬了寒冰的利刃,“若不是你当年……”
他的话未说完,冯若兮却己明白他想说什么,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当年的事,我无话可说。但我己经受到了惩罚,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也因为你……”
提到孩子,冯若兮的声音哽咽了,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疤被狠狠揭开,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左倾川看着她痛苦的模样,眼中却没有丝毫怜悯,反而闪过一丝暴戾。
他猛然伸手,一把扣住冯若兮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冯若兮,我警告你,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你最好安分守己,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再尝尝失去的滋味。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儿子!”
儿子!
这两个字像一把尖刀,狠狠刺入冯若兮的心脏。
她浑身一颤,眼中瞬间充满了恐惧和愤怒。
那是她的软肋,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左倾川,你混蛋!”冯若兮几乎失控地尖叫起来,另一只手用力去掰他的钳制,却无济于事。
恐惧让她暂时忘记了力量的悬殊,愤怒让她不顾一切,“你己经害死了我一个孩子,你还想怎样?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为什么!”
她的质问声嘶力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左倾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中风暴凝聚。
冯若兮的激烈反抗彻底激怒了他,这个女人,总是能轻易挑起他的怒火!
“不肯放过你?”他冷笑,眼中杀意毕现,“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话音未落,左倾川猛地扬起另一只手,带着凌厉的风声,朝着冯若兮的脸颊狠狠扇去!
夜色下,那只蕴含着雷霆之怒的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忍的弧线,即将落在冯若兮那张苍白而倔强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空气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断。
冯若兮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意料之中的剧痛。
然而,预期的巴掌并未落下。
左倾川高举的拳头,在距离冯若兮脸颊不足半寸的地方,骤然停住。
并非他心生怜悯,而是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猛地捕捉到了窗外异样的动静。
他的身体在一瞬间紧绷起来,原本投向冯若兮的狠戾目光,陡然转向了窗外幽深的暗影之中,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仿佛那里潜藏着某种致命的危险。
夜风拂过,带来一丝不同寻常的腥甜气息,细微的沙沙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像死神的脚步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