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容昭称赞雪雁最的素烧鹅难得,要打发人和雪雁学习做法,黛玉不好推辞,只得应下。
谁料次日一早,李公公就满脸堆笑,领了个小厨子往明懿处来。黛玉明懿两人正一处做针线呢。
原是黛玉见父亲随身携带的扇套旧了,意欲再做一个新的。明懿因见黛玉在构思花纹,便也想做个扇套送给容昭。两人正商量着配色、选图案,就见李公公来了。
黛玉心下不免诧异,自己只当昨日二皇子随口一提罢了,谁承想今日就打发了人来了。
那李公公先上前给明懿、黛玉请安,紧接着就奉上一个精致的书匣子。“我们殿下昨儿一回去,就命人翻箱倒柜,寻了两本珍藏的琴谱来,想赠与林姑娘,特命奴才送来。还请林姑娘笑纳。”
明懿闻言笑道,“快拿来让我瞧瞧,这是什么宝贝琴谱?一大早的,二哥就巴巴的打发你送来。”
李公公打开匣子,只见檀木匣子内放着两本琴谱,一旁的宫女忙取出来看。只见一本是《碣石调·幽兰》,此谱仅记录了 《碣石调·幽兰》 一曲,传为孔子所作,意境高古深邃。另一本是《白石道人歌曲》,里面收录了不少历代名曲,亦十分珍贵。
明懿又同黛玉笑道,“都是难得孤本,二哥居然肯割爱。”黛玉见状推辞道,“这两本琴谱极难得,想来是殿下心爱之物。无功不受禄,我断不能要的,还请公公带回去吧。”
李公公闻言,忙道,“哎哟,我的林姑娘,你可别为难我了。我们殿下说,自己原就不擅古琴,这两本琴谱是他偶然得到的,若放他那里却是明珠蒙尘。昨日听林姑娘抚琴,如闻仙乐一般,这琴谱唯有在姑娘手里方不辜负了。再者我们殿下还要劳烦姑娘身边的丫鬟,这个只当谢礼了。还请姑娘千万收下罢。我们殿下特命我送来给姑娘,若我再拿回去,可怎么交差。”
黛玉听了只得道,“既如此,多谢二皇子美意,黛玉愧领了。还请公公替我转达,改明儿见了二皇子我再当面致谢。”
李公公见黛玉肯收下了,长舒一口气,心道林姑娘好歹收下了,这下回去能和主子复命了。
黛玉遂让雪雁跟着李公公二人去小厨房。雪雁知道有紫鹃跟着黛玉,料想黛玉这边自然万事妥帖,遂依言放心和李公公二人去了。
那李公公见雪雁身穿窄袖圆领袍,腰系鹅黄色绣梅花腹围,梳着双垂髻,举止从容大方,不卑不亢,气质脱俗。不由暗暗赞叹,不愧是林姑娘跟前的人,这模样气度比外头多少小姐还强些。
李公公想到,自己的主子极看重林姑娘。这雪雁又是林姑娘跟前第一得用的,因此待雪雁也十分客气。
那李公公一面往小厨房走,一面和雪雁说些家常闲话,问些黛玉素日的喜好。几番交谈下来,雪雁见李公公格外留心黛玉喜好,心里一下子警铃大作。
雪雁又联想起那二皇子之前在黛玉跟前的情状,己猜出七八分,心里顿时紧张起来,面上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挑些能说的说了。
待到了小厨房,雪雁忙收敛心神,打起精神,挑选好所需的食材,就开始做起来。先将山药洗净,切成一寸长的段,上锅蒸熟。待山药熟后,再去掉山药的皮。取豆腐皮用清水浸泡,待豆腐皮变软后,再用豆腐皮包裹住山药。锅中放油,再将包好的山药放入锅中煎至两面金黄后捞出。再另起锅,放入少许油、姜末煸香,将煎好的山药放入锅中翻炒,加入酱油、酱黄瓜、酒、糖、等调味,翻炒入味,待菜色发红即可出锅。
雪雁这边一面做,一面和来人细细讲解,并不藏私。一时菜品出锅,香气扑鼻,色泽金黄。雪雁先将菜品分作两份,用食盒装好。剩下的,雪雁又让李公公趁热尝尝。
这李公公闻着香气也觉得食指的大动,夹了一筷子,尝了尝,外面的豆腐皮酥脆不失韧性,内里包着山药软糯绵密。
李公公跟着容昭素日也吃过不少美食,但还是被这道素烧鹅惊艳到了,满口称赞,“雪雁姑娘当真好手艺,难怪林姑娘看重姑娘。”
这雪雁心里犹记挂着黛玉,更兼觉察到二皇子对黛玉不同,不免心不在焉。面上只微微一笑,从荷包里面取出方子连同食盒递给李公公,“这菜的方子我也写好了,劳烦公公一并带回去吧。”李公公见雪雁大大方方拿出方子,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心下愈发赞叹。
这雪雁辞别了李公公,仍往黛玉那边去了。雪雁一面慢慢走,一面低头思考刚刚的事情。
李公公是二皇子贴身服侍的人,他对黛玉这样上心,多半是二皇子的缘故。再想想二皇子又是找人作画,又是让人送琴谱也就说的通了。
想到这里,雪雁忍不住头疼。自己跟着黛玉在凤仪宫里也有一段时间,对宫里的娘娘、皇子或多或少也有些了解。这二皇子相貌出众,品行端正,能力更在诸皇子之上,又是中宫嫡子,日后多半是要继承大统的。
倘若不考虑身份,单论相貌才华,容昭和黛玉二人倒也般配。偏这二皇子身份不一般,婚事怕不是他自己能做主的。再者天家规矩森严,黛玉就算做了皇子妃未必自在。
哎,也不知道黛玉自己是什么想法,林如海那边又是什么章程。其实,自己冷眼看着那崔小侯爷倒是良配。相貌自不必说,难得的是洁身自好。
去岁黛玉回扬州,崔景行不惜进宫请旨也要陪黛玉南下,足见他对黛玉的关心。况他弓马娴熟,武艺出众,是个有担当的,遇到事情定能护住黛玉。
怀灵长公主对黛玉也极为喜爱,黛玉嫁过去必定没有婆媳矛盾。怎么看都是一桩好姻缘。只自己平日里留心看,黛玉对崔景行倒像是兄长一般。
想到这里,雪雁越发觉得烦躁。罢了,黛玉的婚事自有林如海把关。眼下只是自己的猜测,八字还没一撇,且再看看吧。况且,终究是黛玉自己的想法要紧。雪雁遂拿定主意,自己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问问黛玉的想法才是。
不提雪雁这边如何纠结,且说荣国府这边,贾琏自凤姐产子,竟把从前眠花宿柳的性子改了,只和凤姐一心一意过日子。加之受林如海指点,贾琏立志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这荣国府如今虽不及从前国公在世时风光,但架子还未倒,人脉还是有的。再加上王家的关系,又有林如海牵线,贾琏最终谋了个户部主事的位子。虽然品级不高,但好歹是个实职。
这贾琏虽不是正经科举出身,但他见过世面,又世俗中历练过,言谈机变旁人多有不及。起初,贾琏还觉得每日早起点卯实在辛苦。可待手里的工作渐渐上手了,也就不觉得辛苦了。
毕竟现在的工作可比帮着府里管家,要有成就感的多。遇到不懂的,贾琏也能拉下脸面请教同僚。隔三差五的,还会请同僚喝喝酒。
他原就出身荣国府,情商又高,和同僚、上司相处起来倒也和睦。林如海知道贾琏不善刀笔文章,又请手下的幕僚袁长风跟着贾琏。
那袁长风生的气度不凡,颇有才干,只可惜面上有一道疤,无法出仕,所以在林家做幕僚。
这袁长风初还担心贾琏是国公府公子,未必看得上自己,答应襄助贾琏也只是为报林如海从前的知遇之恩罢了。
谁料那贾琏竟不是那等不通俗务的纨绔子弟,待自己亦颇为礼遇,遇事肯虚心请教。有了袁长风相助,贾琏越发如鱼得水,处理公务更加得心应手。
这荣国府里的下人见贾琏改了性子,和从前比竟似变了个人,皆暗暗称奇。贾赦见贾琏比从前进益许多,亦大感欣慰。身边服侍的人都奉承道,“皆是老爷素日教导之功。”贾赦听了心里越发高兴。
凤姐见贾琏如此上进,只一心照顾巧姐和茂哥儿,打理好内院,余者皆不理会。贾琏感激林如海教导之恩,得空便往林府去。
这一日,贾琏从林府回来,换了家常的衣服,逗了会儿茂哥儿。想到方才和林姑父的谈话,又想到自己在户部收到的消息,不由长叹一声。凤姐见贾琏面色凝重,神色不似平常,只当是公务上遇到了什么烦难事,遂问道,“二爷,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叹气起来了?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贾琏轻呷一口茶,放下茶盏,“才我从林姑父那里回来。前年黄河水患,今岁又有几省报了灾情,沿海也不太平,到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如今国库空虚,当今有意清查钱粮,追捕亏空,治理财政。”
凤姐道,“我这段时间坐月子,外面鲜少走动,倒没听说这些。林姑父是天子近臣,他这么说,想来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贾琏长叹道,“我如今在户部当差才知道,咱们府上还欠着国库的西十万银子呢。”凤姐闻言惊道,“此话当真?我怎么不知道。”
贾琏苦笑道,“我也是前两日才知道的。林姑父说陛下励精图治,定会大力整治财政,以正风气,让我早做打算。”
凤姐听了只得安慰道,“这国库欠银不独我们一家,眼下急也没有用,还得从长计议。”
两人正说话呢,平儿进来说,“二奶奶,太太打发人来请二奶奶午后过去叙话。”贾琏心里正烦,抱怨道,“能有什么事,天天请你过去叙话。”
凤姐道,“还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想让我重新管家罢了。前儿明里暗里和我抱怨艰难,到处缺银子使。又同我说如今有个一本万利的营生,把我不急用的钱放出去给那急等着银子使得的人家,坐收利钱……”
贾琏闻言急的站了起来问道,“你应了?这印子钱可碰不得。”
凤姐见贾琏这般疾言厉色,忙道,“并不曾应下。二爷难道不知道我?我年纪轻,哪里经过这些,胆子又小,遇到点事就怕的不行,岂敢随便应下。太太那里,我只拿话搪塞过去了。二爷放心吧。你看你急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凤姐一面说,一面用帕子给贾琏拭汗。
其实那日凤姐听了王夫人的话,原也有些动心。只是自己产子时遭人设计,私下里几番查探下来,虽没有确凿的证据,但隐约指向王夫人。因此凤姐到底对王夫人起了疑心,心下有了防备,故只拿话暂且应付,并不曾应下。
今日见贾琏反应这样激烈,凤姐心中暗暗庆幸,还好自己没有答应。这王夫人果然没安好心。
贾琏闻言,方长舒一口气。他如今在朝中做事,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了些律法,深知放印子钱的危害,遂正色道,“我的奶奶,这放印子钱是万万沾不得的。一则这印子钱重利盘剥,还款又苛刻,当今三令五申不许官员家眷放印子钱;二则这印子钱利息极高,那些借钱的多是些穷苦人家,多有还不出卖儿卖女,家破人亡的,实在有损阴德。咱们又不缺钱使,何苦来哉。太太平日里吃斋念佛,菩萨似的,谁知背地里竟拉着你做这个,不知道她安得什么心。”
凤姐闻言道,“我从前不懂这些,如今二爷教我,我都知道了,自然不会碰这些。现下我儿女双全,二爷又上进,岂有不知足的道理。从前我管家,因着年轻不肯叫人看轻了,未免要强了些,得罪了人又伤了身子。这些年管家,我也不知道贴了多少东西进去,偏一点好处没有,还背了不少骂名。从前平儿劝我保重身体,我也听不进去。如今我也看开了,且随他们去吧。日后便是仍要我管家,我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晚咱们仍要回那边去的。”
贾琏见凤姐说的楚楚可怜,不由得上前一把搂住凤姐,安慰道,“凤哥,我知道你素来才华不输男子,眼下只好委屈你了。日后咱们出去过,后院都交予你打理,还怕没有正经当家的时候?”贾琏这里一通画饼,那平儿见状早悄悄退了出去,独留二人又温情脉脉地说了会话。凤姐才收拾一番,往王夫人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