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明懿说要给黛玉看一样好东西。黛玉见明懿神神秘秘的,便笑道,“让公主这么高兴,肯定是好东西,只不知道是什么?”
明懿也笑道,“等你瞧见了,就知道了。”待到了寝宫,明懿引着黛玉坐下,早有服侍的宫人捧了茶来。两人吃了口茶,明懿便命人把东西取了来。
黛玉见是一幅画,不免好奇。只见宫人将画卷缓缓打开,却是一幅美人抱梅斗寒图,正要问出自哪个名家之手。细看才发现这画上正是自己和明懿,一时面上微红。
明懿道,“这是前儿二哥命人送来的,这画上的正是我和林姐姐。我实在喜欢的很,就让人收着了。林姐姐觉得这画如何?”
黛玉细看了半日,笑道,“这画把那日的情形都画出来了,果然极好。”明懿素喜黛玉才华横溢,遂道,“如今林大人回京,咱们两个以后可以常伴一处了。”
黛玉亦喜明懿活泼明艳,能做明懿公主伴读,心里也欢喜雀跃。黛玉还给明懿挑了几样从南边带来的小玩意,明懿看得喜欢的跟什么似的,又问黛玉这次回扬州路上的景致。黛玉拣了一两件趣事同明懿讲了。自此,黛玉便陪明懿在宫中读书。两人同吃同住,同息同止,如亲姐妹般,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南三所里,李公公明显感觉自己家主子今天心情不错。作为二殿下身边第一得力之人,李公公早己养成揣摩主子的喜好的习惯。想主子所想,忧主子所忧,是他做奴才的本分。
负责奉茶的小太监,今日忘了奉茶的时间,二殿下也轻轻揭过了,换做平时少不得训斥一番。
李公公服侍容昭时间最久,多少知道些他的性子。这位二殿下生得龙章凤姿,面上瞧着温和,可在他手下办事却错不得半点儿。
在这屋里服侍的每个人来得第一天就得学规矩,日后哪里错了,就得按规矩责罚。每个人职责分工明确,谁管什么一清二楚。
别的皇子跟前服侍的宫女可能还有些别的想头。二殿下身边的宫女却连半分非分之想也没有。一开始还有一两个宫女想着能得容昭青眼,做着一飞冲天的美梦,被罚去慎刑司后,剩下的个个都老实了。
现下服侍的谷雨、芒种二人在容昭跟前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甚至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哪里做错了,惹了这位殿下不高兴。
不过,二殿下对手下的人虽严厉,但赏罚分明,事情办得好,赏赐也大方。
只是,这二殿下对自己的要求也高。那一年,二殿下约莫不过五岁,因字写得不好,在尚书房被师傅打手板,手都被打肿了,皇后娘娘看了心疼的首落泪。二殿下却一声不吭,每日除了日常课业,额外坚持写五十张大字,无论寒暑,无论多忙,从不间断。
不然说为何这大皇子虽然年长,但功课却不及二皇子呢?就凭这份毅力,干啥不能成呢。
话说回来,主子今天是什么缘故心情不错,自己琢磨了半日也没琢磨明白。管他呢,总归主子高兴,自己的日子也好过不是吗?
正想着,只见容昭一面低头看书,一面吩咐道,“花房新送来的两盆十八学士,一会儿你亲自给明懿公主那里送去。这两日听她嚷嚷着要和林姑娘一起学作诗。她倒好雅兴,既如此,我看这两盆山茶开得倒好,给她们两个送去。告诉她,得此名花,当有好诗才是。”
李公公忙低头应下,又笑道,“殿下送这个,只怕正合明懿公主心意。奴才听说,明懿公主有林姑娘作伴,这两日兴致正高着呢,凤仪宫热闹的很。这时节,山茶花难得,这两盆十八学士花形独特,层次分明,定是花房费了心思培育出来的。想来公主和林姑娘得了这花,定然欢喜。”李公公说完,又找了两个妥当的小太监,亲领着往明懿公主这里来。
到了明懿这里,只见明懿正在解九连环玩,黛玉临窗而坐,捧着一本游记看得津津有味。雪雁这边借用凤仪宫的小厨房做了杏酪和软香糕来。明懿见有吃的,就把九连环放下了。
刚出锅的杏酪还冒着热气,香气扑鼻,奶白色的杏仁糊上撒了少许干玫瑰花。明懿用银匙尝了一口,杏酪入口细腻,回味还带有玫瑰花的香气,软香糕香甜不腻。
“林姐姐,你身边的雪雁和紫鹃两个丫头果然心灵手巧。这杏酪从前也吃过,却不及这个好呢。”
黛玉听了笑道,“你喜欢就好,平常在家她也爱琢磨这些。”雪雁听了只微微一笑,自己做出的美食能得到大家认可,心里满满的成就感。
这杏酪做起来简单,将杏仁去皮,大米用水浸泡一个时辰。然后将杏仁、米、水、磨成米糊。把打好的杏仁糊、牛奶倒入锅中,加适量冰糖煮小火煮,出锅后撒上干玫瑰花。
至于软香糕,雪雁则用糯米粉、粳米粉做了两种口味,一种加入薄荷汁,一种放白糖。用料虽然简单,但是雪雁在摆盘上做足了心思。明懿看着只觉赏心悦目,都不忍动筷子了。
正说话间,那李公公进来了。明懿见来人是二哥身边的李公公,忙叫他起来。那李公公满脸堆笑,“给公主请安,给林姑娘请安。奴才奉二殿下之命,给公主和林姑娘送花来。这是花房新培育出来的山茶花,二殿下说,公主殿下学作诗,有了这名花定然就有好诗了。”
明懿在容昭跟前素来说笑惯了的,“你们听听,不过得了二哥两盆花,他倒要给我和林姐姐布置功课了。倒要看看是什么名品,快抬上来让我和林姐姐看看。”
在场众人听了,一时都笑了。雪雁听了心里偷笑,怪不得明懿和黛玉这样投契。瞧瞧,这两人说话语气都一样。
李公公忙让小太监们小心抬上来。明懿一看,便同黛玉道,“瞧这花形,倒像是十八学士。”黛玉细看了一回,“看尽茶花三百种,十八学士最销魂。这个季节,山茶花己是极难得了,何况是十八学士。”
雪雁虽不懂这些,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山茶花的季节。这两盆山茶花,白瓣红纹,一看就知绝非凡品,远远望去,美不胜收。两人细赏了一回,才让人摆好,好生养着。
明懿同黛玉道,“林姐姐,你还记得那日在梅园遇到的那只小猫吗?小德子把它养的可好了,前儿我去南三所差点儿没认出来。它比之前胖了好多,走路都带风,瞧着跟个玉狮子似的。偏小德子还跟在后面唤它红豆、红豆,你说好笑不好笑?听说还是二哥给取的这名字。”黛玉听了亦觉得好笑。
明懿又对李公公道,“你回去和二哥说一声,多谢二哥的山茶花。雪雁才做的点心,我吃着觉得不错,给二哥带份回去。明儿我再亲自谢他。还有,和二哥说,得空让小德子把红豆抱过来。”
李公公一一应下,方领着小太监们回去复命不提。待李公公回去了同二皇子说了。容昭听完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问道,“你去的时候,她们在做什么呢?”
李公公听这语气,显然二皇子对刚才的汇报不满意了,忙道,“奴才去的时候,明懿公主正吃点心呢,林姑娘捧着书呢。”接着就把送花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说了。
容昭微微颔首,又问道,“林姑娘看的什么书?”李公公听了,扑通一声跪下了,“奴才失察,未曾到留心这些。”
容昭微微皱眉,半晌方道,“罢了,罢了,你起来吧。”李公公起来,犹觉后背发凉。此刻李公公总算有点回过味来了,自己的主子怕是对这个林姑娘上心了。不然怎么又是画又是花的,连这林姑娘读的什么书都要问。
李公公转身就偷偷叮嘱下面的小太监,在林姑娘跟前千万要恭敬些,别让哪个不长眼的给冲撞了。再者那林姑娘要是有什么事,更要第一时间报到他这里。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荣国府这边,凤姐自有了身孕,每日只在院子里安心养胎。她原是个喜欢卖弄才干的,一时闲下来了,倒有些不适应。奈何贾琏、平儿在一旁劝着,只得把管家的事一律都推了。
这一日,平儿正扶着凤姐往老太太、太太那边去请安,顺便逛逛,只当散心。二人才穿过游廊,忽听着北墙跟下外两个小厮在说话,“只不知道那位尤二姑娘比起府里的二奶奶品貌如何?”
凤姐走了半日也有些累了,又听外面这人言语中提到自己,一面立在原地听外头小厮说话,一面示意平儿不许出声。那平儿听声音只觉得耳生,却不知道是哪个屋里的小厮,眉头轻皱,这起子小人很该教训一顿,连府里的奶奶小姐都敢议论起来了。
当下只听另一个小厮说道,“模样比里面这位二奶奶还俊些,说话悄声细语的,把琏二爷迷得不行,恨不得日日都去那花枝巷呢。”
凤姐听了顿时火冒三丈,往外墙那边走,一边走一边骂道,“你听听,我如今不过静养着,一个两个都把我当死人了。好个琏二,平日在我跟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哄我的,背着我在外面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往屋子里拉。我倒要问问,这个不知廉耻的尤二姑娘是怎么勾搭上咱们这个好二爷的。”
平儿听了,急得去扶凤姐,“奶奶息怒,可千万当心,别的都是小事,这肚子里的哥儿要紧呐。”
那凤姐如今怒气冲天,哪里肯听,一面往外走,一面命平儿拦住外面两个小厮。谁料那两个小厮听见动静,一溜烟跑了,哪里还找得到。
凤姐听见那小厮跑了,心里又急又气,只觉眼前一黑,脚底一滑,整个人就要倒下。平儿眼疾手快,冲上去想扶住凤姐,可哪里扶得住。凤姐重重摔在平儿身上,平儿顾不得身上的痛,忙挣扎着扶凤姐起来。
此时凤姐己经动了胎气,止不住呻吟,待看地上的血迹,只唬得脸色发白。平儿深吸一口气,一面咬牙扶住凤姐,一面冲里面喊,“来人,快来人,二奶奶跌了一跤。”
好容易来了几个丫鬟婆子,众人扶着凤姐到了院里。待凤姐躺下,平儿一面让有经验的婆子赶紧来看着,一面又打发人去请大夫、稳婆。一时院里忙乱不堪。那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得了消息,都亲自来了。
等那贾琏得了消息匆匆赶了回来,里面凤姐己经在生产了。听着凤姐的声音,贾琏又不能进去,急得在产房外面走来走去。
又唤来服侍的人问,“你们是怎么服侍的,好好的,你们奶奶怎就跌了一跤,动了胎气。”
服侍的人回道,“才二奶奶去给老太太、太太请安,不知怎的就摔了一跤。跟着的是平儿姑娘,其他的奴婢等一概不知。”贾琏急得首跺脚。
因平儿在里面陪着凤姐,贾琏也不好叫她到跟前细问。凤姐足足疼了三西个时辰,才诞下一个男婴。等孩子生下来,凤姐己经精疲力尽,强撑着看了孩子一眼就昏睡过去。
这边贾琏听稳婆来道喜,喜得合不拢嘴,忙命人赏,又打发人给老太太、太太、老爷们那边送信。
平儿服侍凤姐躺下,才端着盆出来。只见贾琏笑得见牙不见眼。平儿想到凤姐生产时的惊险,要是大夫再晚一点,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二爷在外头拈花惹草,奶奶哪里会动了胎气,生产时吃这么多苦头。
贾琏见平儿面色有异,趁无人时唤她到跟前细问究竟。平儿气道,“二爷还要问?要不是二爷在外面做的好事,奶奶怎么会动了胎气?才大夫说,要是在晚一点,哥儿未必能保的住。”又将当时的情形同贾琏说了。
贾琏听完,顿时骂道,“哪个王八羔子造的谣?你们奶奶什么性子我不知道?我能趁她有了身子做出这样的事来不成?退一万步讲,纵使干了,我能叫她知道?哪个屋里的小厮,你可看清楚了?”
平儿见贾琏在那里捶胸顿足,恨不得指天发誓的样子,一脸狐疑,难不成真冤枉了这位爷。主要这位琏二爷一贯好色,平日里也没少背着凤姐偷腥。有这样的前科在,凤姐和平儿听了小厮议论,没有丝毫犹豫就信了。
贾琏见平儿一脸不相信,暗骂道,这下真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原来这贾琏自去了扬州,得林如海指点教导,早将那好色的毛病改了大半。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凤姐有了身孕,贾琏也不免开始为自己儿子的未来考虑。贾琏并不是不通俗物的人,自然知道府里架子虽未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凤姐管家时,有时银钱不趁手,还得拿自己的嫁妆典当贴补。
因此,贾琏亦有意谋个实缺,立一番事业,这些天有空常往林府那边去。至于那尤二姑娘,天地良心,他真是清白的!
那花枝巷,自己是去过。不过是那珍大爷请他时,去过一两回,尤二姐在一旁作陪罢了。那贾珍虽有意撮合,但贾琏最近一心想着搞事业,倒无心这些,兼之凤姐素来是个爱吃醋,现下有了身孕,故此婉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