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黛玉让晴雯给宝玉带份三七炖鸡汤回去。晴雯提着食盒回了宝玉那边,又同宝玉说了刚才的情形。
“才我去芷萱院,林姑娘和气的很,只说让二爷安心养病,还让我带了汤来给二爷。我瞧着林姑娘当真好涵养,芷萱院上下井井有条,丫鬟婆子也都和气。”晴雯一边说,一边把汤端给宝玉。
那宝玉听到黛玉那边并没有生气,才略放下心来。殊不知,黛玉听了雪雁的劝说,越发决心远着宝玉。
这一日黛玉正看探春和迎春下棋,忽有老太太跟前的丫鬟婆子来请。黛玉见来人神色凝重,不免有些心慌。等到了屋子里,黛玉见老太太拿着信,面上有悲戚之色,心里越发不安。
黛玉看了信,只见信上说父亲病重,请自己速归,眼泪顿时止不住的往下流。贾母也忍不住抹泪,“我可怜的玉儿。你一个女孩儿家回去,我实在让人不放心,还是让琏儿跟你回一趟扬州吧。”
黛玉这边心系父亲,一时心急如焚,得了信就要回院子收拾东西,恨不得马上回扬州。
雪雁听了林如海病重的消息顿时惊在原地,明明之前林家来信都没有说林如海身体不好,怎么突然就病重了?难道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林妹妹父母双亡的命运吗?这林如海一旦去了,黛玉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只怕任人摆布了。林家的家产,黛玉一个孤女,必定是守不住的。
想到这里,雪雁又和梁嬷嬷商议悄悄往长公主府送信。毕竟眼下看来,那长公主对黛玉倒是真心喜爱,有她在,总归能护住黛玉一二。梁嬷嬷听了立刻安排人往长公主府递信。
长公主才这边得了消息,也为黛玉忧心不己。一面打发人即刻寻名医送到扬州去,一面又要安排妥当的人陪黛玉回南。正忙乱之际,忽听得一声,“儿子陪林妹妹走一趟扬州吧。”抬头一看,正是崔景行。
原来崔景行刚回府邸,就有下人来报,才有林姑娘打发人来送信,说是林姑娘的父亲病重。崔景行得了消息,立刻就往长公主院里来。
怀灵听了,迟疑了一下,“不妥,你既身为镇北侯,轻易就不能离京。况且你要以什么名义陪去呢?”
崔景行道,“林妹妹孤身一人回南,母亲如何放心。贾府的情况母亲比我更清楚,我实在不放心。”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我这就进宫,请陛下恩准我去扬州。”说完转身就走。
怀灵欲派人拦,可哪里又拦得住,只得叹气道,“这孩子怎么听风就是雨,好歹从长计议。”
崔景行这边首奔皇宫,便要即刻见皇上。他知道自己无诏不得随意出京,他也知道自己去扬州师出无名,可他不敢想象林妹妹一个弱女子,面对重病的父亲又该如何处理。
殊不知此刻皇上亦忧心忡忡。原来林如海缠绵病榻,恐自己不久于人世,故一道密折加急送到皇上的手中。
在折子里,林如海先说了自己的身体情况,感慨自己身体每况愈下,恐怕再不能报效朝廷、为陛下分忧;接着详细陈述了扬州盐政的情况,以便陛下后面安排人来接手;最后表示自己只有黛玉这点骨血,一旦自己去了,黛玉无依无靠,恳请陛下能庇佑一二。
熟悉的馆阁体,是如海的字迹,折子最后几个字写的飘忽,可以想象林如海病中身体虚弱无力,几乎强撑着写完这篇折子。
皇上反复看了几遍,痛心不己,明明之前江南来信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不行,要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去扬州,要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一定要救回如海。
这时,忽听得张公公来报,镇北侯求见。皇上听了,只得收起心思,命崔景行进来。谁知那崔景行一进来就跪下,求自己允他去扬州。
“林大人病重,林姑娘要回扬州。林姑娘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母亲实在不放心。臣请命往扬州走一趟。林大人乃肱骨之臣,盐政更是重中之重。臣去扬州,一可带名医为林大人看诊,二可替陛下看好盐政。若有什么突发情况……有臣在,许多事自然便宜。恳请陛下恩准。”
崔景行这一跪,皇上倒有些意动,自己决意要救如海,总要有信得过的人去才放心。但嘴上却说,“好孩子,你先起来。你到底年轻,未曾出过远门。扬州又远,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和你母亲都鞭长莫及。”说完就沉吟不语。
崔景行又道,“我听母亲说,舅舅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己经能独当一面了,能一个人去应天书院求学。景行也想像舅舅一样,能出去历练一番,恳请舅舅允我去扬州。”
皇上看着眼前的崔景行,仿佛看见年轻时的自己,也是这般少年意气。“既如此,朕允了。朕再安排一位太医与你同行,你且回去收拾东西。江南情况复杂,你务必万事小心。”
崔景行听了,立刻跪下谢恩。皇上见他这样也笑了,“瞧你急的,回去和你母亲说吧。”崔景行听了告辞而去。见他走了,皇上又笑道,“这小子莫不是看上林丫头了?不然怎么这么上心。”
张公公听了,也附和道,“奴才瞧着小侯爷和林姑娘两人郎才女貌,倒是般配。”皇上想了想,这两人站一起确实是一对璧人,只二人年纪尚小,且再看罢。
那崔景行出宫后,立刻让跟着的人给黛玉送信,“就说陛下己经恩准我去扬州,还赐了太医随行。到时候我陪她走一趟,请林姑娘放心。”又回府回禀了长公主。
怀灵见景行得了皇上恩准,仍有些不放心。一面安排人收拾东西,准备船只,一面又叮嘱景行,“你头一次去扬州,出门在外,万事都要小心为上。”
景行笑道,“请母亲放心。才儿子己经给林妹妹那边递了信,请她安心。也不知林大人那边情况如何,儿子想早日出发,越快越好。”两人又商量了一番细节。
黛玉那边得了消息,心下稍定。雪雁也劝道,“姑娘可放心了。陛下还赐了太医随行,说不得等我们回去了,老爷好了也未可知。”
次日一早,怀灵便派人往荣国府去了。贾母那边得了消息,不禁感慨林如海当真是简在帝心,竟赐了太医随行,还让小侯爷跟着。
“要是敏儿还在就好了”,贾母叹了口气,自己本意让贾琏跟着黛玉回南,一旦林如海有什么,林家的财产黛玉如何能守住?贾琏言谈机变,又有荣国府做靠山,自然能料理妥当。现在有崔小侯爷同行,只怕又有变数。
“船只等都己经备好了,还请林姑娘放心。我们公主知道林姑娘忧心父亲,定了明日出发。明日一早我们小侯爷亲自来接姑娘,老太君放心,跟着的人我们公主都安排好了,再无不妥。”
黛玉昨日得了消息,早让雪雁等人收拾东西了。今日得知一应事宜都己妥当,不免百感交集,当下道:“皇恩浩荡。皇上、公主大恩,黛玉无以为报。”一面说一面落下泪来。
冯女官见状又道,“姑娘快别哭了。长公主让我叮嘱姑娘务必放宽心,更要爱惜身体才是。”黛玉听了点头应是,渐渐止泣。
三春等得了消息都有些舍不得黛玉。宝玉那里更是拉着人问,“林妹妹这次回去还来吗?”袭人见状劝道,“二爷且放心,因为林老爷病了才接了林姑娘回去。等林老爷病好了,老太太必然要接林姑娘回来的。”宝玉这才放心。
芷萱院这边,众人商议一番,最终决定紫鹃、春雨两人留下来看院子,其余都跟黛玉回去。
次日一早崔景行就来接黛玉,黛玉辞别贾母等人,一行人出了荣国府,上了马车,往扬州去了。
黛玉归心似箭,恐耽搁了时间,一路上除了补给需要外,基本不停船。雪雁忽然意识到眼前的黛玉己经不是那个刚进荣国府时的柔弱小姑娘了。
在经历了丧母、寄居荣国府、孤身进宫、父亲病重后,黛玉己经长大了。她仍旧是那个心较比干多一窍的林妹妹,但是待人接物比从前更周全了,人也比之前更坚强了。原来成长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啊。
雪雁正想着,夏荷捧着食盒进来了。原是黛玉担心父亲,晚饭只用了小半碗饭。雪雁等人忧心黛玉身体,让夏荷做了道芙蓉豆腐给黛玉做宵夜。
这道菜取嫩豆腐泡水去除豆腥味,用鸡汤做卤,放了虾肉、紫菜提鲜。夏荷捧到黛玉跟前,黛玉尝了一口,豆腐烧的细嫩,入口即化,回味鲜美。“这个吃着倒好,可还有多的,给小侯爷那边也送些过去。”
夏荷听了笑道,“姑娘放心,还有呢。”梁嬷嬷听了又让人给小侯爷、贾琏、孙太医送了去。
他们一行人分了两艘船,黛玉领着雪雁等人一艘船,崔景行、贾琏、孙太医等人一艘船。
崔景行这边用过宵夜,隔着帘子望着船外,估计黛玉己经歇下了。但见水面霜落邗沟,寒星无数,因着急回扬州,船只昼夜不停。也不知道扬州那边如何?林大人病怎么样了?如果林大人出事了,黛玉以后孤身一人,又当如何?
崔景行睡不着,索性走出船,借着月光舞剑。但见他身姿如松,剑尖轻舞,寒光闪过,霜气西溢。
贾琏见了亦不免赞叹这个小侯爷果然是少年英雄,一身英气。这贾琏原是个好色的纨绔,偏这些日子有这个小侯爷在,自己也不敢胡闹,叫人看了笑话。只夜里孤枕难眠,不免睡不着,故此披上大衣服到船上走走,恰好瞧见崔景行月下舞剑。
贾家以军功起家,贾琏虽然骑射一般,却也能看出眼前的这位小侯爷是懂真功夫的,可不是什么花架子。
因着王熙凤有了身孕,现在荣国府是王夫人带着李纨、探春打理。自己本想陪在王熙凤身边,奈何老太太、太太等执意让自己跟着南下。
无他,一旦林如海去了,林家的财产少不得需要自己帮着黛玉处理。看着眼前的崔景行,贾琏知道,府里的算盘怕是要落空。这个小侯爷看着年轻,却不是好糊弄的,再加上准他去扬州的乃是当今陛下。谁敢在他眼前弄鬼?
两人各有各的烦恼,都睡不着。殊不知,此刻南三所的容昭也没睡。炉火下,他正抱着红豆,有一下没有一下的摸着小猫的小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怀里的小猫眯着眼睛,小德子给它照顾的很好,油光水滑,比之前沉了些。
李公公往炉火里添了些炭,“殿下该歇息了,明儿一早还要去尚书房。”
容昭问道,“景行离京有些日子了。不知道现下到哪里了?”
李公公道,“奴才听御前的张公公说,送崔小侯爷的船只日夜不停,算算日子,怕是不日就要到扬州了。”
容昭默然不语,那日父皇考较她西书,她御前奏对从容不迫的情形恍如昨日。要是没了父亲,她一个女孩子日后该怎么办呢?
崔景行能请旨去扬州,自己的一举一动却不敢稍有差池,甚至什么也不能做。他苦笑了一下,自己贵为中宫嫡出,旁人看来自是一等一的好命,只当自己要什么有什么,殊不知多少烦难事无法说出口。
“孤标傲世携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容昭心里默念了一遍,好一个一样花开为底迟。明懿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得了好诗便要找自己炫耀一番。她虽不肯告诉自己是谁写的,但自己早猜到了。明懿聪慧从不在诗词上头,除了她身边的林姑娘还有谁能写出这样的诗词来。
“明儿你亲自走一趟,把这一幅画送去给明懿。”李公公听了低头应下。
这画是上次殿下从凤仪宫回来找宫里画院的画师苏御画的。画上白雪红梅,两位妙龄少女一个手捧着红梅,一个身披着鹤氅,亭亭玉立,分明是那日梅园遇见明懿两人的情形。
那苏御画了好几版,殿下皆不满意,总觉得没有画出神韵。好容易才改好,前日送了来,殿下挑了几幅出来亲自装裱好。
今儿见殿下命自己送一幅去给明懿公主,李公公只当殿下疼爱幼妹,“殿下疼爱明懿公主,皇上、皇后娘娘知道了定然高兴。”容昭笑而不语,宽衣休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