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
门内,秋生和文才的抱怨声,隔着厚重的门板,依旧隐约可闻。
“师父偏心!凭什么带他去啊!”
“就是,喝咖啡诶……我长这么大还没喝过呢……”
陈末对这些杂音充耳不问,他的心神,还沉浸在系统发布的任务之中。
地师晋升契机!
百年尸参王!
这东西若是完全成形,别说一个任家镇,怕是周遭百里都要化为一片绝地。
“走吧。”
九叔的声音将陈末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背着双手,迈开西方步,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走在了前面。
陈末收敛心神,亦步亦趋地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几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巷,空气中弥漫的潮湿霉味,逐渐被鼎沸的人声与食物的香气所取代。
早市到了。
任家镇的繁华,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挑着担子的货郎,卖力地吆喝着;
路边的茶馆里,客人们高谈阔论,间或夹杂着几声清脆的麻将牌碰撞声;
刚出笼的包子,热气腾腾,香气能飘出半条街。
“九叔,早啊!”
一个卖菜的大婶看见九叔,热情地打了声招呼,顺手就往他手里塞了两根水灵灵的大葱。
“哎,九叔,您这是要出门啊?”
街角修鞋的王师傅抬起头,咧嘴一笑。
九叔只是矜持地点点头,脚步不停,那派头端得十足。
陈末看在眼里,心中了然。
自家师父钟发白,乃是游方道士,西海为家,讲究的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而师伯九叔,则是在这任家镇扎下了根,与街坊邻里关系融洽,声望极高。
两种截然不同的行事风格,却都是为了斩妖除魔,护佑一方。
就在陈末思索之际,九叔忽然停下脚步,清了清嗓子,回头看向他。
“陈末啊。”
“弟子在。”陈末躬身。
九叔下巴微微一扬,故作高深地说道:
“今日,师伯我带你去个地方,开开眼界,见识见识这任家镇的新鲜玩意儿。”
陈末闻言,差点没绷住。
开眼界?
新鲜玩意儿?
就师伯这故作神秘的架势,再加上要去见的是任老爷,目的地是哪,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了。
咖啡厅。
一个让师伯九叔又爱又恨,去了就得出糗的地方。
陈末心中暗笑,脸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是那副恭敬的模样:
“全凭师伯安排。”
他己经能预感到,待会儿师伯会如何把咖啡当成中药,一口闷下去了。
这场面,不看白不看。
……
与此同时,义庄之内。
文才正蹲在地上,拿着一根小树枝,百无聊赖地画着圈圈,嘴里不停地嘀咕。
“去喝咖啡,都不带我们……师父也真是的……”
“行了,别念叨了!”
秋生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飞了文才画圈的树枝。
“不就是喝杯洋玩意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嘴上说得轻松,但那酸溜溜的语气,谁都听得出来。
“走!跟我去姑妈店里!今天姑妈进了批新货,咱们去帮忙,晚上让她给咱们加餐!”
秋生说着,一把拉起文才就往外走。
文才一听有加餐,顿时把喝咖啡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好啊好啊!我要吃烧鸡!”
……
九叔带着陈末,很快就来到了一栋两层高的西式小楼前。
小楼的招牌上,挂着一串谁也看不懂的洋文。
这里就是任家镇唯一的西餐厅,兼咖啡厅。
门口的侍应生看到九叔和陈末这一身道袍打扮,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保持着职业的微笑迎了上来。
“两位道长,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九叔背着手,下巴一抬,淡淡道:“任发,任老爷约了我在这里见面。”
“任老爷的客人?”
侍应生一听,态度立马变了。
旁边的餐厅经理更是闻讯赶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亲自在前面引路。
“哎哟,原来是九叔大驾光临!快请,快请!任老爷在二楼雅座等您多时了!”
这前倨后恭的态度,将人情冷暖展现得淋漓尽致。
陈末跟在后面,对任家在镇上的财势,又有了更深的认识。
上了二楼,果然看到一个穿着马甲,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正是任家镇的首富,任发。
“九叔!”
一看到九叔的身影,任发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双手紧紧握住九叔的手,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您可算来了!我这心里正七上八下的,就等您来给我拿个主意啊!”
“坐下说。”
九叔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在主位上坐了下来,自有一股威严气度。
陈末则安静地站在九叔身后,宛如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默默观察着一切。
任发也跟着坐下,搓着手,迫不及待地开口:
“九叔,关于我先父迁坟的事情,您看……”
“一动,不如一静。”
九叔端起桌上的白水喝了一口,缓缓说出五个字。
“风水大穴,讲究的是一个‘稳’字。”
“令尊的坟地既然是蜻蜓点水穴,二十年来相安无事,为何要突然惊动呢?”
这话一出,任发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他急忙解释道:“九叔,您有所不知啊!”
“二十年前,那位替我选穴的风水先生就说了,这穴只能保我任家二十年富贵!”
“二十年后,必须起棺迁葬,方能永保家业不衰啊!”
“而且……”任发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愁容。
“不瞒您说,这几年,我任家的生意是一年不如一年,家里也老出些怪事。”
“我寻思着,是不是那风水出了问题,所以才……”
原来如此。
陈末心中了然。
这任发既是听信了当年风水先生的话,又因为家道中落,这才病急乱投医,将希望寄托在迁坟上。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悦耳,又带着几分娇蛮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爹,你又在跟九叔聊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啦?”
话音未落,一个身穿粉色洋裙,头戴小礼帽,打扮时髦靓丽的年轻女孩走了过来。
正是任家的大小姐,任婷婷。
她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对这些传统的鬼神之说,向来是不信的。
“婷婷,怎么跟九叔说话呢!”任发连忙板起脸训斥了一句。
随即,他又换上一副笑脸,指着任婷婷对九叔介绍道:
“九叔,这是小女婷婷,刚从省城回来,被那些洋墨水教坏了,不懂规矩,您别见怪。”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了九叔身后的陈末身上,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好一个俊朗挺拔的年轻人!
看他站在九叔身后,气质沉稳,目光锐利,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任发心思一动,立刻热情地拉过女儿。
“婷婷,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九叔的师侄,陈末,陈道长。”
“年纪轻轻,本事可不小哦!”
任发对着女儿挤了挤眼睛,那点小心思简首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们年轻人之间有共同话题,多亲近亲近。”
任婷婷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这才注意到陈末。
她本以为跟在九叔身边的,肯定又是秋生文才那种歪瓜裂枣,没想到竟是个如此英气的青年。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青色道袍,身材挺拔,面容俊朗,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古井,让人看不透。
面对任发的热情介绍和她审视的目光,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不卑不亢,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这份从容淡定,反倒让任婷Tingting生出了几分好奇。
“你好,我叫任婷婷。”她大方地伸出手。
陈末看了看她伸出的手,又看了看自己,最后只是微微颔首:“陈末。”
连手都懒得握。
这一下,反倒让任婷婷愣住了。
在任家镇,哪个男人见了她不是想方设法地献殷勤?
这个小道士,居然对自己爱答不理?
有点意思。
任婷婷收回手,也不觉得尴尬,嘴角反而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就这么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末。
一时间,咖啡厅二楼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