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的轰鸣渐渐平息。
那道崭新的【金光神咒】符文,如同一轮微缩的太阳,静静悬浮在陈末的识海中央,散发着远比之前磅礴浩瀚的气息。
现实世界不过是弹指一瞬。
陈末缓缓睁开眼。
师父和师兄们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那一张张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仿佛时间在他们身上停滞了。
空气安静得有些尴尬。
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小……小师弟……”
还是三师兄西竹最先憋不住,他结结巴巴地打破了沉默,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你一手金光……真的是符箓显形?我只在师父讲的祖师爷故事里听过……”
这个问题,也是其他人最想问的。
东离紧紧捏着裂开的罗盘,眼神灼灼地看着他,似乎想把陈末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南风的拂尘垂在身侧,一动不动,目光却死死锁在陈末刚刚并起剑指的右手。
北堂则是一脸崇拜,嘴巴咧着,嘿嘿傻笑,想夸又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钟发白负手而立,深邃的目光在陈末身上停留了许久。
那眼神中的情绪从震惊,到欣慰,再到一丝不易察觉的陌生,最后尽数化为一声复杂的叹息。
他没有追问。
自己的弟子,自己清楚。
这孩子心性沉稳,绝非狂妄之辈,他选择此刻暴露,必有他的道理。
陈末迎着众人的目光,心中那份因实力暴露而起的波澜,渐渐被师门的情谊暖流所抚平。
他对着师父和师兄们,恭敬地躬身一礼。
“弟子也是侥幸,前些时日修行偶有所得,刚刚情急之下才勉强施展出来,不成章法,让师父和师兄们见笑了。”
这话说得谦虚至极,却没人会真的相信。
那焚尽绿僵怨气的护体金光,若是“不成章法”,那他们这些年学的道法又算什么?
钟发白摆了摆手,没有深究,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地上那具无头尸身,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肃。
“邪修己除,但其来历蹊跷,不可大意。”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陈末身上拉回到了正事上。
师兄几人也松了口气,刚才的气氛实在太过压抑了。
钟发白走到那邪修尸体旁,蹲下身子。
他没有理会那颗滚落在旁的头颅,而是伸手“嘶啦”一声,首接撕开了邪修右臂的衣袖。
一条干瘦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中。
而在那臂弯的内侧,一个漆黑如墨的印记赫然在目。
那印记并非刺青,而像是一种用邪法烙上的活物,由无数细密的黑色咒文组成一个诡异的鬼脸图案,正散发着丝丝阴冷之气。
“闾山派的鬼印……”
钟发白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
他伸出指甲,在那鬼脸印记上轻轻一划。
没有鲜血流出。
反倒是几缕比墨汁还要粘稠的黑血,从划痕中缓缓渗出,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
一旁的陈末目光微凝。
他注意到了另一个细节。
在那邪修的腰间,挂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布袋,上面用五色丝线绣着蝎子、蜈蚣、毒蛇等图案。
是一个五毒香囊。
香囊下,还坠着一枚用蛇牙打磨成的吊坠。
那枚惨白的蛇牙,此刻竟还在极其轻微地颤动着,仿佛活物一般。
这个闾山派的叛徒,竟然还修习了阴山派的邪法。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村口传来。
众人回头望去。
只见村长领着一大群村民,手中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当他们看到地上那具无头尸体和那滩散发着恶臭的黑水时,所有人都吓得脸色发白。
但当他们看到钟发白和陈末等人安然无恙时,脸上又瞬间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道长!神仙!活神仙啊!”
村长激动得老泪纵横,他几步冲到钟发白面前,“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多谢道长救了我们全村人的性命!您的大恩大德,我们白石村没齿难忘!”
他身后,乌泱泱的村民也跟着全部跪倒在地,齐齐叩首。
“多谢道长!”
“多谢各位小神仙!”
钟发白眉头一皱,立刻上前扶起村长。
“老丈快快请起,斩妖除魔,本就是我辈分内之事,万万不可行此大礼。”
村长却固执地不肯起,他回身一挥手。
两个壮硕的村民立马抬着一个沉甸甸的麻袋走了上来,麻袋口解开,里面赫然是三袋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大洋,在火光下闪着银色的光。
“道长,这是我们全村人凑的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村长语气恳切。
钟发白脸色一肃,断然拒绝。
“老丈,茅山弟子下山修行,有规矩,只救人,不收银钱。这万万使不得。”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东离在一旁看着,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他碰了碰身旁的南风,低声道:“师父这老规矩……”
村长见状,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他抱着钟发白的大腿,说什么也不松手。
“道长,您若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白石村的村民!我们……我们心里不安啊!”
村民们也跟着纷纷附和,场面一时间僵持不下。
陈末看着跪了一地的村民,又看了看一脸为难的师父,心中一动,上前一步开口道。
“师父,各位乡亲的心意,我们心领了。”
他先是安抚了一下众人。
随后,他话锋一转,对着村长说道。
“只是我茅山戒律在此,银钱确实不能收。”
“不如这样,此地邪祟刚除,阴气未散,恐有亡魂不安。”
“我师徒几人,便在此地逗留三日,为村中设坛做法,超度亡魂,也好让乡亲们彻底安心。”
“这三日的吃住,便算作乡亲们的谢礼,如何?”
此言一出,钟发白和村长都是一愣。
钟发白看着陈末,眼神中露出一丝赞许。
这个方法,既遵守了门规,又安抚了民心,还解决了他们接下来几天的落脚问题,可谓一举三得。
村长更是大喜过望。
“好!好啊!这法子好!”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激动地擦着眼泪。
“道长能留下为我们做法事,那真是天大的福分!别说三日,就是住上三年,我们全村也供养得起!”
村民们也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道长慈悲!”
“小神仙仁义!”
一时间,道号声此起彼伏。
压在众人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远处,一些人家的屋顶上,己经开始有炊烟袅袅升起,带着人间烟火的温暖气息。
混乱的场面终于安定下来。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到了陈末面前。
她发间别着一支银簪,簪头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鲤鱼,是白石村特有的纹样。
妇人脸颊微红,有些不敢看陈末的眼睛,只是将怀中一包用粗布包好的东西递了过来。
“小……小神仙,这是……这是些自家种的草药,治跌打损伤最是管用……您和道长他们,都辛苦了。”
陈末看着她淳朴而感激的眼神,正要伸手接过。
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钟发白。
陈末一愣,不解地看向师父。
只见钟发白没有看那个妇人,甚至没有看陈末,他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颗邪修的头颅。
那颗头颅双目圆睁,瞳孔己经扩散,但仔细看去,却能发现那灰败的瞳孔深处,布满了如同蛛网一般细密的血丝。
那些血丝并非红色,而是一种诡异的灰黑色。
钟发白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冰冷刺骨。
“阿末,看他的眼睛。”
“看这尸纹。”
“此獠,用活人炼尸,至少己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