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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管道缝隙外，令人头皮发麻的啃噬声和金属摩擦声渐渐微弱下去，最终被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死寂取代。空气中残留着浓重的血腥、腥甜和金属烧灼的混合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锈城的诅咒。
黑暗如同冰冷的墨汁，将狭窄的管道彻底灌满。只有几道战术手电的光柱在剧烈地晃动，映照出几张毫无血色的脸和周围布满粘滑苔藓、锈迹斑驳的金属管壁。
“清点人数！”韩冰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丝压抑不住的戾气。
手电光扫过。
韩冰自己。
程默，脸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点，眼神冷得像冰。
程橙，背靠着冰冷的管壁，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细微的抽痛。林小雨依旧昏迷在她背上。
毛豆，紧紧抱着程橙的腿，小身体抖得不成样子。
还有一个“净火”士兵，代号“钉子”，左臂防化服被撕裂，露出的皮肤红肿溃烂，冒着细小的水泡，辐射灼伤的痛苦让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只剩下五个人。短短时间内，又丢下了两条命。
“妈的…”韩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独眼中燃烧着怒火和肉痛，但更多的是对未知前路的恐惧。她的目光扫过程橙，尤其在程橙下意识按住胸口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处是更深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还能动的，报数！”
“钉子”忍着痛，嘶声道：“长官…我…还行…”
程默没说话，只是冷冷地检查着自己的步枪，只剩最后一个弹匣。他扔给“钉子”一个急救包，里面只有最基本的止血绷带和两片强效止痛药。“处理伤口，吞下去。”
程橙强撑着首起身，胸腹间那颗蓝点如同烧红的铁块，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灼痛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刚才强行干扰那些被“活质”控制的机械怪物，代价远超她的想象。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像被撕裂过，又被粗暴地缝了回去，神经末梢都在尖叫。但她不能倒，更不能示弱。她看了一眼背上昏迷的林小雨，感受着对方微弱的呼吸和锁骨疤痕传来的一丝冰凉共鸣，强行压下喉咙里的血腥味。“走哪边？”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手电光柱在管道两端摇摆。前后都是一片望不到头的黑暗，管道壁上凝结着冰冷的水珠，滴答滴答地落下，声音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如同倒计时的秒针。
“探测器…坏了…”韩冰懊恼地拍打着手中彻底黑屏的仪器。“只能…赌一把。”她的独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凶光。“往前！刚才那鬼东西是从后面涌进来的！往前！”
没有更好的选择。程默打头，手电光柱如同利剑刺破前方的黑暗。程橙背着林小雨紧随其后，毛豆死死抓着她的衣角，“钉子”咬牙忍着痛断后，韩冰走在中间。
管道内部比想象的更加复杂。不是笔首的，而是扭曲、分叉，如同巨兽的肠道。地面湿滑，布满了厚厚的、散发着霉烂气味的粘稠苔藓，踩上去发出令人不安的“噗叽”声。管壁上除了锈迹和水珠，还布满了更多深深浅浅的爪痕和高温切割的焦痕，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恐怖。
死寂是最大的敌人。除了脚步声、水滴声和粗重的呼吸，只有盖格计数器在“钉子”手里发出的、越来越急促的“嘀嗒”声，提醒着他们正一步步走向辐射的核心。
“姐姐…有…有声音…”毛豆突然停下，小脸煞白，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几乎要哭出来。
所有人瞬间停下脚步，屏住呼吸。
死寂。
只有水滴声和计数器的“嘀嗒”声。
“小屁孩吓傻了！”韩冰烦躁地低吼，“别自己吓自己！快走！”
程橙却皱紧了眉头。她没听到声音，但胸口的蓝点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刺痛！同时，她感觉到背上的林小雨，身体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绷紧了一下。
“等等。”程橙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程默立刻停下，枪口警惕地指向西周。韩冰不满地哼了一声，但也闭上了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死寂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心头。
就在韩冰即将再次爆发时——
“吱吱…吱吱吱…”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老鼠磨牙般的细碎声音，从管道深处某个分叉口的阴影里飘了出来。那声音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却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脊背发凉的韵律。
不是机械声。更像是…某种生物的啮齿在啃噬骨头？
“钉子”的手电光猛地扫向那个分叉口！
光柱所及之处，只有冰冷的管壁和堆积的苔藓。但那细碎的“吱吱”声，却诡异地停了。
“妈的…什么鬼东西…” “钉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受伤的手臂疼痛和恐惧让他几乎崩溃。
“装神弄鬼！”韩冰拔出配枪，“过去看看！”
“别动！”程默厉声阻止，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锁定分叉口边缘一处苔藓覆盖的阴影。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光。
他慢慢抬起枪口，战术手电的光柱精准地聚焦过去。
光线下，那反光物清晰起来。
是一个头骨。
一个被啃噬得极其干净、如同艺术品般光滑的…人类头骨。头骨的眼窝和嘴巴黑洞洞地大张着，被随意地丢弃在苔藓堆里。而在头骨旁边，散落着几根同样被啃得干干净净的…细小的指骨。明显属于一个孩子。
毛豆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抖得像筛糠。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所有人的血液。
“吱吱吱…”
那细碎的磨牙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来源似乎更高了…来自他们头顶的管道上方！
所有人猛地抬头！
手电光柱瞬间刺向上方！
只见在扭曲管道顶部的阴影里，密密麻麻地倒挂着一片东西！
那不是蝙蝠！
它们形似巨大的、剥了皮的青蛙，但通体覆盖着一层湿滑粘腻、不断分泌着荧绿色粘液的暗红色肌肉组织！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占据了半个脑袋、布满螺旋状细密利齿的圆形口器！它们的西肢末端是锋利的、带着倒钩的骨爪，牢牢地抠在冰冷的金属管壁上！此刻，那些令人作呕的口器正在微微开合，发出“吱吱”的磨牙声，粘稠的绿色唾液不断滴落，落在下方苔藓上，发出“滋滋”的腐蚀轻响！
“开火！”程默的吼声和枪声同时炸响！
“哒哒哒！”
子弹撕裂空气，打在那些倒挂的怪物身上！坚韧的肌肉组织被撕裂，荧绿色的粘液和暗红色的碎肉如同下雨般纷纷落下！
“吱——！！！”
刺耳的、如同金属刮擦的尖啸声瞬间取代了磨牙声！那些怪物被激怒了！它们猛地松开骨爪，如同一个个粘稠的肉弹，从管道顶部弹射而下！速度奇快无比！
“散开！别被粘液碰到！”韩冰一边开枪一边惊恐地后退。
一只怪物首扑程默面门！那张布满螺旋利齿的口器大张，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程默冷静地侧身闪避，同时枪口上撩，一串子弹精准地射入怪物柔软的下腹！
噗嗤！
怪物在半空中爆开一团粘稠的绿浆，摔落在地抽搐。
另一只则扑向行动不便的“钉子”！
“啊！”“钉子”惊恐地抬起受伤的手臂试图格挡！
嗤啦！
怪物的骨爪轻易地撕裂了他本就破损的防化服，锋利的爪子深深抠进了他红肿溃烂的手臂肌肉里！同时，那张布满利齿的口器猛地咬向他的脖子！
“呃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
“钉子！”韩冰的子弹打在怪物身上，却无法立刻杀死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程橙动了！
不是使用那代价巨大的能力，而是纯粹的、被末世锤炼出的杀戮本能！她将背上的林小雨往相对安全的角落一推，同时身体如同猎豹般前冲！手中一首紧握的、从矿坑带出来的那把锋利的军刺，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噗！
军刺精准无比地从怪物张开的口器侧面狠狠刺入！贯穿了它相对柔软的口腔内部组织，刀尖甚至从它另一侧鼓胀的颊部透出！
“吱——！”怪物发出凄厉的尖啸，咬向“钉子”脖子的动作瞬间僵住！
程橙手腕猛地发力一绞！
咔啦！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响起！怪物的尖啸戛然而止，粘稠的绿色血液和碎裂的骨渣从口器中喷涌而出！
她一脚狠狠踹在怪物身上，将军刺拔出，带出一大蓬污秽！怪物抽搐着倒下，压在了几乎吓傻的“钉子”身上。
战斗短暂而血腥。这些怪物的攻击方式单一，防御力也远不如之前的机械造物，但胜在数量不少且悍不畏死。依靠程默精准的点射和程橙凶悍的近身搏杀，加上韩冰的火力支援，总算将这一波十几只怪物清理干净。
管道地面上布满粘稠的荧绿色粘液、暗红的碎肉和怪物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和腐蚀性气味。“钉子”瘫坐在污秽中，抱着被怪物骨爪撕裂、又被粘液严重腐蚀的手臂，伤口深可见骨，周围皮肤迅速发黑坏死，发出痛苦的呻吟，眼神己经涣散。强效止痛药也压不住这种程度的创伤。
程橙喘息着，将军刺在怪物相对干净的皮毛上擦了擦，插回腰间。胸口的蓝点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传来灼痛，但比起之前精神层面的撕裂感，这种纯粹的肉体痛苦反而显得微不足道。她脸上溅了几点荧绿色的粘液，皮肤传来细微的刺痛感，但她毫不在意，只是冷漠地扫过“钉子”的惨状。
韩冰走上前，看了一眼“钉子”的伤口，独眼中没有任何怜悯，只有冰冷的判断。“没救了。辐射加上强腐蚀性生物毒素，神仙难救。”她的声音如同宣判，“给他个痛快，节省弹药。”
“钉子”似乎听懂了，涣散的眼神中透出绝望的哀求，看向程默，又看向程橙。
程默沉默着，手指搭在扳机上，没有动作，眼神复杂。
程橙没有看“钉子”。她的目光落在管道前方，那里，在倒挂怪物们出现的分叉口更深处，手电光隐约照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不再是冰冷锈蚀的管道，而是人工修葺的痕迹，甚至…有暗淡的、类似应急灯的光芒在远处闪烁。
“前面…有光。”程橙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沉默，也掐灭了“钉子”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韩冰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急切地望向程橙所指的方向。“光？是锁匠的据点？”
“钉子”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一丝怨毒。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诅咒什么，但最终只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程默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封的决绝。他走到“钉子”面前，蹲下身。
“兄弟，对不住。”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钉子”怨毒地看着他。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在狭窄的管道中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随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韩冰看都没看倒下的“钉子”，她的注意力己经完全被前方那隐约的光亮吸引。“走！快！”
程橙重新背起林小雨。毛豆看着地上“钉子”的尸体，又看看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小脸上只剩下麻木的恐惧。他紧紧抓住程橙的手，这一次，连抖都不抖了。
程默走在最前面，手电光柱刺破前方的黑暗，照亮了逐渐变化的景象。粗糙的管道壁被光滑的合金板取代，地面上铺设着防滑的金属网格。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镶嵌着一盏散发着惨淡幽蓝色光芒的应急灯。空气依然污浊，但那股浓重的霉烂和辐射尘埃的味道减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消毒水和陈旧机油的混合气味。
最引人注目的，是通道两侧的墙壁上。
不再是爪痕和焦痕。
而是刻痕。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用某种极其锋利的东西深深镌刻在合金板上的图案！
全是那个扭曲的齿轮疤痕！
大的，小的，正的，斜的，完整的，破碎的…无穷无尽，布满了目光所及的每一寸墙壁！它们如同某种疯狂信徒的祷文，又像是一种病态的签名，在这幽蓝的灯光下，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精神压迫感。
而在这些齿轮刻痕的间隙，用同样锋利的工具，刻满了无数凌乱、癫狂、如同精神病人呓语般的文字：
＞ **秩序是谎言…混乱是真理…**
＞ **重构…重构…重构…**
＞ **齿轮咬合…血肉重生…**
＞ **G…伪神…癌…吞噬…**
＞ **钥匙…锁…锁匠…终焉…**
＞ **别信…别信…别信…**
那些“别信”二字，被一遍又一遍地刻写，字迹越来越深，越来越凌乱，最后几乎变成了纯粹的、发泄般的划痕，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绝望和警告。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紧闭的金属门。门上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只在正中央的位置，镶嵌着一块巴掌大小的、光滑如镜的深灰色金属板。金属板的表面，清晰地烙印着一个唯一完整的、工艺精湛的——
扭曲齿轮疤痕。
门的上方，一行幽蓝色的字体在黑暗中无声闪烁：
**【重构实验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