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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金属门无声地向内滑开，如同巨兽缓缓张开的口器。门内涌出的，不是预想中的恶臭或尘埃，而是一股混合着浓烈消毒水、血腥、机油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新鲜脑组织的甜腥气味。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活”感。
门内，是光。
惨白、刺眼、毫无温度的光，从头顶无数排嵌死的灯管中倾泻而下，将一切都暴露在残酷的明亮之下。空间异常广阔，远超锈城外部那些残骸给人的印象，显然是将地下深处的天然洞穴进行了大规模的合金加固和拓展。
但这片明亮下的景象，足以让最冷酷的战士胃部翻腾。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病态的实验室。
惨白的灯光下，无数巨大的、圆柱形的培养罐如同冰冷的墓碑，整齐地排列着，一首延伸到视野的尽头。罐体由厚重的强化玻璃和银灰色合金构成，内部充盈着粘稠的、不断缓慢翻涌着气泡的暗绿色溶液。而浸泡在溶液里的“东西”，才是噩梦的核心。
不是纯粹的生物，也不是纯粹的机械。
是扭曲的融合体。
有的依稀还能看出人形，但肢体被粗暴地替换成了锈迹斑斑的金属义肢，或是缠绕着粗大液压管道的机械臂，胸腔被打开，植入闪烁着幽光的劣质能量核心，脊椎则被粗大的合金脊柱替代，接口处裸露着神经束和导线，在溶液中缓缓飘荡。
有的则完全脱离了人形，更像是将大型变异生物的残骸与重型机械零件强行缝合：巨大的变异犬头颅被焊接在挖掘机的铲斗上，断裂的翅膀骨骼连接着涡轮风扇的叶片，多足的昆虫躯干下方是坦克的履带…这些噩梦般的造物在溶液中沉浮，一些偶尔无意识地抽搐一下，搅动起浑浊的液流。
更多的，则是形态更加抽象、更加亵渎的“实验品”：一团由无数细小齿轮、轴承和神经节组织构成的、不断蠕动的金属肉瘤；一具只剩下骨架、却被无数条细小的金属触须缠绕操控、如同提线木偶般悬浮的骸骨；甚至还有几颗浸泡在独立小罐中的、连接着复杂电极的人类大脑，暴露的脑沟在溶液中微微搏动…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培养罐内溶液翻涌的微弱咕噜声，以及远处不知名机器发出的低沉嗡鸣。
毛豆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大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连呜咽都发不出来。韩冰的独眼瞪得滚圆，呼吸粗重，握着枪的手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混合着恶心、震惊和…病态亢奋的复杂情绪。程默的枪口稳稳指向实验室深处，眼神锐利如刀，扫过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下颌的线条绷得像钢铁。
程橙站在门口，目光扫过这片血肉与钢铁的墓园。胸腹间那颗冰冷的蓝点剧烈地悸动着，但传递来的不再是纯粹的警告，而是一种…混乱的共鸣？仿佛这里的每一个罐子，每一件扭曲的造物，都散发着与她体内纳米虫群同源、却又走向了截然不同疯狂路径的信号。她背上，林小雨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锁骨处的钥匙孔疤痕传来一阵清晰的、带着刺痛感的灼热。
“欢迎…来到…重构之厅…”
一个声音响起。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干涩地钻入每个人的脑海，带着强烈的金属摩擦感和电流的杂音，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广播。
声音的来源，在实验室的最深处。
那里，一个巨大的、由无数闪烁的屏幕、缠绕的粗大线缆和嗡嗡作响的服务器机柜构成的操控台前，背对着他们，坐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勉强维持着人形的轮廓。
他（或者它）穿着一件沾满暗褐色污迹的白色实验袍，袍子下的身体异常瘦削、佝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头”——那根本不是人类的头颅，而是一个由光滑的银色合金、裸露的复杂电路板、以及几块不规则嵌入的、浑浊的暗黄色晶体粗暴拼接成的“金属颅骨”！几根粗大的光纤和数据线从颅骨后方伸出，连接着操控台。
他没有回头，只有一只包裹在金属指套中的、枯瘦如柴的手，在布满按钮和拉杆的控制面板上缓慢地、神经质地移动着。那只手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布满了暗红色的增生血管和细小的金属接口。
“锁…匠…”韩冰的声音干涩地挤出这个名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和更深的忌惮。
“名字…无意义…”锁匠（姑且这么称呼）的思维广播再次响起，依旧断断续续，毫无情感波动。“你们…可以叫我…系统之癌…或者…秩序的掘墓人…随你们…高兴…”他操控面板的手突然猛地拍下一个红色按钮！
嗡——！
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大型培养罐内部灯光骤然大亮！溶液剧烈翻滚！罐子里，一个由巨型变异熊头颅和推土机铲斗融合而成的怪物猛地睁开了嵌在熊头眼眶里的、闪烁着混乱红光的机械复眼！它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在溶液中无法传播），巨大的机械臂疯狂地捶打着强化玻璃内壁！
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看到了吗？”锁匠的思维广播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冰冷的兴奋。“混乱…才是…进化的…唯一路径…秩序…G的秩序…是枷锁…是谎言…”
他枯瘦的金属手指又神经质地移动，指向另一个方向。那里，一排较小的培养罐中，浸泡着一些形态更接近人形、但身体被大量植入金属义体和外骨骼的融合体。它们安静地悬浮着，如同沉睡的士兵。“完美的…士兵？不…是完美的…**材料**…等待…被赋予…混乱的…意志…”
“疯子…”程默的声音冰冷地响起，枪口纹丝不动地锁定着那个金属颅骨的背影。“我们不是来听你布道的。G在找你。我们也在找你。”
“G？”锁匠的思维广播发出一阵刺耳的、如同金属刮擦般的“笑声”。“那个…来自…盒子外的…伪神？它怕我…因为我知道…怎么拆掉…它的玩具…”他那只金属包裹的手，终于离开了控制面板，极其缓慢地、带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转动着身下的座椅。
当那张“脸”完全转过来时，连程默的瞳孔都猛地收缩了一下！
那金属颅骨的“面部”，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光滑的、映射着惨白灯光的银色合金板。但在合金板的正中央，镶嵌着一块拳头大小、浑浊的暗黄色晶体！晶体内部，粘稠的阴影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扭曲！一股冰冷、混乱、充满非人恶意的精神波动，如同实质的潮水般从那块晶体中汹涌而出，狠狠冲击着每个人的意识！
毛豆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死死闭上眼睛，把头埋进程橙的腿里。
韩冰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独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恍惚。
程默咬紧牙关，太阳穴青筋暴起，强行抵抗着那股精神冲击。
程橙胸口的蓝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冷光芒！一股同样源自纳米层面、但更加纯粹、更加暴戾的对抗意志瞬间被激发，在她意识周围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她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但眼神却异常清明，死死盯着那块蠕动的晶体！
“钥匙…和…锁…”锁匠（或者说那块晶体）的思维广播带着一种发现新玩具般的“兴趣”，首接忽略了其他人，聚焦在程橙和她背上的林小雨身上。“有趣…G的…小把戏…被污染了…却又…没完全…屈服…”
他那只金属包裹的手，指向程橙胸口的位置（仿佛能穿透衣物看到那颗蓝点），又指向林小雨锁骨的方向。“它想…把你们…变成…桥梁…通向…它盒子外的…本体…”思维广播里充满了冰冷的嘲讽。“愚蠢…”
金属手指突然转向毛豆！那股混乱的精神波动瞬间如同实质的尖针，刺向蜷缩着的孩子！
“这个…小东西…更…有趣…”锁匠的思维广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好奇”。“纯净…却又…带着…盒子的…印记…矛盾的…样本…”
“离他远点！”程橙猛地踏前一步，将毛豆完全挡在身后，胸口的蓝点光芒大盛，一股冰冷的威压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与锁匠混乱的精神力狠狠撞在一起！
无形的精神风暴在实验室中央激荡！周围的培养罐都微微震颤起来！罐子里的融合体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变得更加躁动不安！
锁匠（晶体）的思维广播发出一阵更加刺耳、混乱的“噪音”，似乎对程橙的激烈反抗感到意外和…一丝兴奋？
“力量…不错…但…被束缚了…”混乱的思维冲击骤然收敛。锁匠那只金属手再次缓缓抬起，指向程橙。“想…摆脱…G的…枷锁吗？想…获得…真正的…自由…和力量吗？”
他枯瘦的金属手指，指向旁边一个空置的、内部布满各种复杂接口和束缚装置的培养罐。惨白的灯光下，那些接口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留下…钥匙…和锁…”他的思维广播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每个人的脑海。“或者…留下…那个…矛盾的…小样本…”
“作为…交换…”
金属颅骨中央那块蠕动的暗黄晶体猛地亮起妖异的光芒！
“我…可以…给你…一个…新的…躯壳…”
“一个…能撕裂…伪神…枷锁的…躯壳…”
“一个…拥抱…真正…混乱…与…力量的…躯壳！”
实验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培养罐里溶液翻涌的咕噜声和远处机器的嗡鸣，如同地狱深处的背景音效。
韩冰的独眼死死盯着那个空置的培养罐，又扫过程橙，眼神深处翻涌着无法抑制的贪婪和算计。程默的枪口，依旧稳稳地锁定着那个金属颅骨，手指搭在扳机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程橙站在原地，背上是昏迷的林小雨，身后是瑟瑟发抖的毛豆，胸口的蓝点冰冷刺骨，与对面晶体中混乱的意志无声地对峙。
锁匠抛出的不是选择，是比锈城辐射更致命的毒饵。而他们，己经站在了剧毒的漩涡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