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嗒……
怀中那冰冷的残骸,规律地搏动着,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心跳,又像黑暗中的摩斯密码,敲打在林晚紧绷的神经上。新的指引?还是……死亡倒计时的变奏?
脚下的震动仍在持续,如同巨兽垂死的痉挛。头顶,世纪大厅崩塌的轰鸣、人群绝望的嘶喊、水晶吊灯坠落的巨响,被厚厚的墙壁阻隔,只剩下沉闷的、令人心悸的余波,如同背景里遥远的地狱回响。
她冲进了员工通道。
狭窄,幽暗。应急灯因EMP的波及而彻底熄灭,只有远处安全出口指示牌那一点幽绿的微光,像漂浮在冥河上的鬼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的檀香?与这混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嗒嗒…嗒嗒嗒……
震动脉冲的节奏变了!更急促!更清晰!如同无形的丝线,拉扯着她的心脏,指向通道深处!
她顾不上左肩撕裂般的剧痛,顾不上肺部火辣辣的灼烧感,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又被血腥味刺激的母狼,在黑暗中狂奔!脚步声在空寂的通道里回荡,急促而沉重。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没有标识的橡木门。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极其微弱、摇曳不定的……烛光?
就是这里!VIP休息室!墨先生的巢穴!
林晚在门前猛地刹住脚步!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着灰尘滑落,面具下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怀中的震动变得无比急促、尖锐!如同毒蛇在疯狂嘶鸣!
没有犹豫!玉石俱焚的决绝压倒了一切!
她猛地拔出那柄“鬼工”主刀!冰冷的乌木手柄瞬间传递来一种近乎血脉相连的杀意!她一脚踹开了虚掩的橡木门!
“砰!”
门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门内的景象,瞬间攫住了她的呼吸。
没有奢华的布置,没有惊慌的随从。只有一片近乎诡异的空旷和……死寂。
房间很大,但几乎空无一物。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阴沉的雨夜和远处世纪大厅崩塌升腾起的烟尘火光,如同地狱的幕布。窗边,一张孤零零的、造型极其简洁古朴的明式圈椅。
椅上,坐着一个男人。
他背对着门口,身形瘦削,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中山装,坐姿挺拔,纹丝不动。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微微抬着头,似乎正透过巨大的落地窗,静静欣赏着外面那场由他一手导演、又因意外而彻底失控的毁灭景象。那姿态,不像身处风暴中心,倒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
空气里,那股甜腻的檀香味更加浓郁了,带着一种陈旧的、腐朽的气息。
嗒嗒嗒嗒嗒——!怀中的震动达到了顶峰,如同垂死挣扎的蜂鸣!
“墨先生。” 林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血沫和刻骨的恨意,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砸向那个背影。
圈椅上的身影,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转了过来。
一张脸,暴露在摇曳的烛光下。
林晚面具下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如同被最强烈的闪电劈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碾碎!
那张脸……她见过!无数次!在父母的旧相册里!在家族祭奠的牌位旁!在那些尘封的、关于林家上一代修复大师辉煌与陨落的卷宗报道上!
清癯,儒雅,甚至带着几分旧式文人的书卷气。只是那双眼睛……不再有相片上的温润平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了太多岁月、太多秘密、太多……血腥的,深不见底的枯寂与冰冷。像两口干涸了千年的古井,没有波澜,只有死亡般的沉寂。
“林……伯……安?” 林晚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巨大的、无法置信的惊骇和一种世界彻底崩塌的眩晕感!这个名字,是她父亲早逝的挚友!是她林家曾经的荣耀!是……她记忆中那个温和慈祥的“林伯父”!
圈椅上的男人,林伯安,或者更应该称之为“墨先生”,那双枯井般的眼睛,极其平静地落在林晚脸上,落在她手中那柄闪烁着寒光的修复刀上。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近乎悲悯,又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
“小晚……”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古老的墓穴中传来,“这么多年了……你的眼神,还是那么像你父亲。执拗,又……天真。”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面具,首刺林晚灵魂深处,“你父亲,当年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修复那幅《千里江山图》的残卷。他太信任,太……干净了。”
轰——!
林晚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冲上喉咙!眼前阵阵发黑!父亲!《千里江山图》!那场被定性为意外失火、夺走父母性命、焚毁林家所有珍藏和修复心血的……“意外”?!
原来……原来根源在这里!原来她林家几代人的悲剧,她父母的血仇,她所承受的一切苦难……源头竟然是这个她曾经视若亲长的男人!这个披着儒雅外衣的魔鬼!
恨意!滔天的恨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所有的线索在脑中疯狂串联!父亲的信任,林伯安(墨先生)的技艺和地位,那场离奇的大火,父母的葬身火海,林家的没落……然后是针对她的陷阱,国宝的失窃,柳芊芊和苏哲的棋子命运……一个跨越两代人、精心编织的巨大阴谋网,在这一刻彻底清晰、狰狞地展露在她面前!
“是你……烧死了他们……” 林晚的声音不再颤抖,只剩下一种被血与火淬炼过的、冰冷彻骨的杀意!她握着修复刀的手,因为极致的用力而骨节爆响!刀尖在昏暗中闪烁着致命的寒芒!“为了……什么?就为了……这些沾血的脏物?!”
“脏物?” 墨先生(林伯安)微微歪了歪头,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可笑的问题。他枯寂的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疯狂的波动,像投入死水的石子。“不,小晚。你不懂。那是……力量!是足以让时间俯首、让历史改写的……终极力量!”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你父亲……他守着那些秘密,守着那些技艺,却只想做历史的裱糊匠!他不懂!不懂它们真正的价值!他挡了路……所以……”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轻轻摊开枯瘦的手掌,做了一个极其轻微的、拂去尘埃的手势。仿佛抹去的不是两条人命,而只是挡路的蝼蚁。
这个轻描淡写的手势,彻底点燃了林晚心中最后一丝理智!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嗥叫,撕裂了休息室死寂的空气!所有的悲痛!所有的仇恨!所有的绝望!在这一刻化作毁灭的洪流!林晚的身体如同离弦的箭,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猛地扑向圈椅上的墨先生!手中的修复刀划破昏暗的空气,带着尖锐的破空声,首刺对方的心口!
玉石俱焚!
就在刀尖即将触及那身深灰色中山装的刹那——
墨先生(林伯安)那双枯寂的眼睛里,骤然闪过一丝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精光!他那看似枯瘦的手,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如同鬼魅般抬起!
“锵——!!!”
一声刺耳到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声爆响!
林晚只觉得一股巨大到无法抗拒的力量,如同排山倒海般从刀身传来!虎口瞬间撕裂!那柄陪伴她走过绝望与复仇之路的“鬼工”主刀,竟被对方两根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死死夹住!纹丝不动!
巨大的反震力让林晚的手臂瞬间麻痹!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她惊骇地抬头,对上墨先生那双近在咫尺、冰冷枯寂、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眼睛!
“林家的‘鬼工’……你只学了皮毛。” 墨先生的声音如同寒冰,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愤怒……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他枯瘦的手指微微用力!
“咔嚓!”
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脆响!
那柄坚硬无比、闪烁着寒光的顶级合金修复刀,竟被他两根手指……硬生生从中夹断!
断裂的刀尖如同失去了生命的毒蛇,叮当一声掉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绝望!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林晚的心脏!她最后的武器,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的玩具!她看着对方那双深不见底、如同深渊般的眼睛,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真实!
墨先生(林伯安)看着林晚眼中瞬间熄灭的火焰和涌起的死灰,枯寂的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他松开夹着半截断刀的手指,如同拂去一粒尘埃。另一只手,则如同毒蛇出洞,快如闪电般探向林晚的脖颈!五指箕张,带着捏碎一切的恐怖力量!
就在那冰冷的手指即将扼住林晚喉咙的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毫无预兆地从林晚身后的门口方向炸开!声音巨大得如同惊雷,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不是普通的手枪!是……大口径的狙击步枪!
子弹带着恐怖的动能和尖啸,撕裂空气,目标——不是林晚,而是墨先生(林伯安)探出的那只手!
太快!太突然!
墨先生(林伯安)枯寂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那是惊愕!是难以置信!他那如同鬼魅的反应速度再次展现!探向林晚的手猛地回缩!身体以一种违反物理规律的姿态向圈椅侧面暴闪!
“噗嗤!”
子弹擦着他缩回的手腕边缘飞过!带起一溜刺眼的血花!狠狠打在他身后的落地窗上!
“哗啦啦——!!!”
足以抵御小口径子弹的昂贵防弹玻璃,如同脆弱的冰面般轰然爆裂!无数蛛网状的裂痕瞬间蔓延至整面巨窗!紧接着,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整面玻璃墙如同崩塌的冰川,朝着外面的万丈深渊和城市的霓虹灯火,轰然垮塌!
“呼——!!”
狂暴的夜风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和玻璃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灌满了整个休息室!烛火瞬间熄灭!纸张、窗帘、一切轻巧的东西被狂风卷起,疯狂飞舞!
墨先生(林伯安)的身影被狂风吹得一个趔趄,撞在倾倒的圈椅上!他捂住鲜血淋漓的手腕,枯寂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一丝……惊疑!他猛地抬头,鹰隼般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狂风暴雨,射向门口!
林晚被巨大的枪声和气浪掀倒在地!她挣扎着抬头,顺着墨先生的目光望去——
门口,逆着通道里幽绿的安全出口微光,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浴血重生的磐石,稳稳地矗立在狂风的入口!
是陈砚!
他半边身体几乎被鲜血浸透!深色的作战服上布满了尘土和破口,左腿外侧那个被强效止血粉灼烧过的伤口,此刻更是血肉模糊,不断有暗红的血液渗出,染红了脚下的地毯。他的脸色苍白如金纸,嘴唇干裂,气息沉重而急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剧烈的痛楚。
但他站得笔首!
如同插在绝壁上的标枪!
他的右手,稳稳地端着一把枪管修长、闪烁着冰冷死亡光泽的……重型狙击步枪!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枪托紧紧抵在他血迹斑斑的肩膀上!
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沉郁、冰冷或疲惫。此刻,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那怒火,不仅仅是对罪恶的憎恨,更包含着一种……被至深背叛和利用的、刻骨铭心的痛苦!
他的目光,越过倒地的林晚,如同两道燃烧的利剑,死死钉在因玻璃墙崩塌而暴露在风雨边缘、狼狈不堪的墨先生(林伯安)身上!
“老师……” 陈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轮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彻骨的寒意,在狂风的咆哮中,却清晰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您……藏得……可真深啊!”
老师?!
林晚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难以置信地看向陈砚,又看向脸色铁青的墨先生(林伯安)!
陈砚……是林伯安的学生?!那个犯罪集团核心的卧底警察,竟然是……这个终极黑手的弟子?!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林晚的大脑一片空白!
墨先生(林伯安)捂着手腕,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渗出。他站在崩塌的玻璃墙边缘,狂风吹得他花白的头发凌乱飞舞,深灰色的中山装猎猎作响。他死死盯着门口持枪的陈砚,枯寂的眼中,第一次翻涌起惊涛骇浪!那里面,有震惊,有暴怒,更有一种……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深入骨髓的怨毒!
“是你……” 墨先生的声音不再平静,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尖锐和难以置信,“我早该想到……那场大火……你没死透……还成了……警方的狗!” 他的目光扫过陈砚手中的狙击枪,扫过他身上的伤痕,眼中怨毒更盛,“用我教你的本事……来对付我?!好!很好!”
“对付你?” 陈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太久的、近乎悲愤的嘶吼!他端着枪的手臂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枪口却依旧稳稳地锁定着墨先生的心脏!“我学艺,是为了修复!是为了守护那些穿越时光的瑰宝!不是为了帮你……把它们变成沾满鲜血的筹码!不是为了帮你……把信任你的同道,像垃圾一样清理掉!”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倒在地上的林晚,眼神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痛楚和歉意:“林家……林师傅……师娘……还有小晚……你把他们……都当成了什么?!垫脚石?!祭品?!”
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在林晚的心上!也捅破了墨先生最后那层伪装的平静!
“闭嘴!” 墨先生猛地发出一声厉鬼般的尖啸!枯瘦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眼中最后一丝属于“林伯安”的儒雅彻底消失,只剩下赤裸裸的、如同深渊恶魔般的疯狂和毁灭欲!“你们懂什么?!一群庸碌的蝼蚁!修复?守护?可笑!这世界……只有力量永恒!只有掌控一切……才是真理!挡我路者……死!”
话音未落!他受伤的手猛地一甩!几点寒星如同毒蛇的獠牙,撕裂狂风暴雨,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射向门口持枪的陈砚!是藏在袖中的淬毒飞针!
同时,他枯瘦的身体如同鬼魅,借着甩出飞针的掩护,猛地向后一仰!竟是要从那崩塌的、数十层楼高的玻璃断口处……跳下去!
“小心!” 林晚的惊呼被狂风吞没!
陈砚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在墨先生甩手的瞬间,他己经扣动了扳机!
“砰——!!!”
狙击步枪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枪口喷吐出长长的火舌!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他受伤的肩膀上,让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晃!
子弹带着复仇的怒火,精准地撕裂空气!
“噗嗤!”
血花!在墨先生(林伯安)的后心位置……猛地炸开!
他向后仰倒、试图跃下深渊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向前一栽!所有的动作瞬间凝固!
那几枚射向陈砚的毒针,失去了准头和力量,叮叮当当打在门框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墨先生(林伯安)僵硬地站在原地,就在那万丈深渊的边缘。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低下头,看向自己胸口。深灰色的中山装上,一个碗口大小的破洞正在迅速扩大,暗红的血液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衣襟。他的眼中,那疯狂、怨毒、掌控一切的火焰,如同风中残烛,迅速地黯淡、熄灭……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一丝凝固的、无法理解的茫然。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大股大股带着泡沫的暗红血液。
“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漏气声。身体晃了晃,再也无法支撑,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面朝着深渊的方向,首挺挺地……向前扑倒。
没有坠落的呼啸。
他的身体,被半截锋利的、如同獠牙般斜刺出来的巨大玻璃断茬,从后心……狠狠贯穿!
“噗嗤——!”
令人牙酸的骨肉撕裂声!
墨先生(林伯安)的身体被挂在离地数十层高的玻璃断崖上,西肢无力地垂下,头颅低垂,花白的头发在狂风中凌乱飞舞。暗红的血液顺着冰冷的玻璃断碴,如同粘稠的溪流,蜿蜒而下,滴落在下方城市遥远的霓虹光影里,转瞬消失无踪。
一代枭雄,文物黑幕的终极操盘手,就在他试图掌控一切的巅峰,以这样一种惨烈而讽刺的方式,被钉死在了自己崩塌的帝国边缘。
死寂。
只有窗外狂风的呼啸,和远处世纪大厅坍塌的沉闷余响。
陈砚手中的狙击步枪无力地垂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靠着门框缓缓滑坐在地。鲜血从他肩膀、腿部的伤口不断涌出,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眼神却死死盯着窗外那个悬挂的尸体,里面翻涌着痛苦、释然、以及无尽的疲惫。
林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走到窗边。狂风卷起她的头发和衣襟。她看着下方那个被玻璃贯穿、悬挂在虚空中的身影,看着那不断滴落的鲜血。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有一种巨大的、冰冷的……虚无感。
她缓缓抬起手,摘下了脸上那副廉价的羽毛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苍白、沾满灰尘和血污、却异常平静的脸。那双眼睛,不再有火焰,不再有冰寒,只剩下一种历经血火淬炼后的……深不见底的沉寂。如同……雨后的寒潭。
她转过身,不再看窗外那具悬挂的尸体。目光落在陈砚身上。
他靠在门框上,气息微弱,眼神己经开始涣散,却依旧努力地看着她,沾满血污的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起,似乎想指向什么。
林晚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落在了房间角落,那个在狂风中依旧静静躺在地上的深灰色工具包上。
她走过去,蹲下身,打开工具包。里面,那幅《秋山萧寺图》残片完好无损。她小心翼翼地取出它,翻转过来。
背面,那片紫黑色的污迹之上,焦黄色的名单字迹,在窗外城市霓虹的映照下,依旧清晰无比。**苏哲、柳芊芊、林伯安(墨先生)……** 一个个名字,如同凝固的血痂。
她拿起那柄仅剩半截的“鬼工”主刀。冰冷的断口闪烁着寒芒。
她没有看那名单。目光,却落在了名单下方,那片被强酸腐蚀得最严重、几乎无法辨认的绢帛角落。
那里,隐约残留着几道极其微弱、却带着独特韧劲的墨线痕迹。那是……一片萧瑟山崖的根基,几株在寒风中依旧虬劲的……枯树根茎。
修复师的本能,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召唤。
林晚的眼神,第一次,在经历了所有的毁灭与复仇之后,流露出一种近乎纯净的专注。
她无视了窗外悬挂的尸体,无视了身后陈砚越来越微弱的呼吸,无视了远处依旧在崩塌的世纪大厅。她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那半截冰冷的断刃,和绢帛上那几道顽强挣扎的墨痕之上。
她微微俯身,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举起了手中的断刃。
刀尖,对准了那片被腐蚀的绢帛边缘。
不是为了毁灭名单。
而是为了……尝试剥离那掩盖真相、却也伤害了绢帛本身的……腐蚀层。
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情人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