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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好”字，如同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两个独立女性之间无形的壁垒。
林蕙那双向来沉静如水的眼眸里，泛起了激动的水光。
而江念，也发自内心地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连日来最轻松的一个笑容。
行动，是打破现状最有效的方式。
两人都没有丝毫的拖沓。
第二天，江念便将摊位上的事务，全权交给了己经能独当一面的阿明。她给了阿明足够的钱，让他负责日常开销和应付突发状况，并再三叮嘱，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去找市场里的联防队。
做完这一切，她便抱着女儿，和推着小推车的林蕙一起，开始了她们的“寻巢之旅”。
棚户区，她们是绝不愿再回去了。
沪市中心的地段，房租又贵得离谱。
她们的目标，是那些位于市中心和棚户区之间，交通相对便利、治安尚可、生活气息浓厚的老式居民区。
九十年代初的沪市，没有后世铺天盖地的租房中介。找房子，全靠两条腿，和一张嘴。
她们穿梭在纵横交错的弄堂里，看到墙上或电线杆上贴着手写的“房屋出租”红纸条，就上前去询问。
“阿姨，您这房子租多少钱一个月啊？”
“单间，一个月八十！水电自负！”
“太贵了……”
“同志，问一下，这房子怎么租？”
“两室户，一百五！要押一付三！”
“押一付三？这……”
一连跑了两天，她们看了不下十几处房子，结果都不尽如人意。要么是价格太高，要么是环境太差，要么就是房东要求苛刻。
林蕙攒下的积蓄本就不多，而江念虽然赚了些钱，但每一分钱都有更重要的用处，她不想在租房上花费太多。
奔波的辛苦，和现实的骨感，让林蕙的情绪，不免有些低落。
“小江，要不……就算了吧。可能是我没那个福分，住不上好房子。”她看着怀里被晒得小脸通红的晚星，有些心疼地说道。
“林阿姨，别灰心。”江念却依旧充满斗志，她从布包里拿出水壶，先喂了女儿几口水，又递给林蕙，“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放弃。好东西，总是要花点心思才能找到的。我们再往前走走看。”
她的镇定和乐观，感染了林蕙。林蕙点了点头，重新推起了车子。
她们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相对偏僻的马路上。
这里远离了主干道的喧嚣，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路边的建筑也显得有些陈旧，大多是些老式的厂房和职工宿舍。
就在这时，江念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她的目光，被马路对面一栋灰色的五层苏式小楼吸引了。
那是一栋典型的职工家属楼，红砖外墙，虽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楼体结构很完整，窗明几净，阳台上还晾晒着衣物，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最关键的是，在小楼门口的公告栏上，一张用打印机打出来的、显得格外正式的“公房招租”告示，引起了她的注意。
两人立刻走了过去。
只见告示上写着，因单位效益不佳，职工调离，现空出两套两室一厅的职工住房对外出租，租金面议，欲租者请到隔壁“红星食品厂”厂办咨询。
红星食品厂！
江念的心，猛地一跳！
这个名字，她有印象！
前世，她研究沪市商业发展史时，看到过关于这个厂的记载。红星食品厂，曾经是沪市赫赫有名的罐头生产大厂，他们生产的水果罐头，是许多沪市小囡童年最甜蜜的记忆。
可惜，进入九十年代后，随着市场经济的冲击和新鲜水果的普及，罐头这种“奢侈品”迅速没落。再加上工厂设备老化、经营不善，红星食品厂很快就一蹶不振，最后在九十年代中期，宣告破产，厂房和地皮被一家新兴的房地产公司收购。
而现在，它还在这里。
虽然，己经是在苟延残喘。
江念压下心中的思绪，对林蕙说：“林阿姨，我们去问问！”
两人走进隔壁那座看起来颇为萧条的食品厂大门。院子里杂草丛生，墙壁上“团结、奋进、创一流”的红色大字也己斑驳脱落。
她们在门卫的指引下，找到了二楼的厂长办公室。
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的老干部。他看到江念和林蕙，有些意外。
“你们是……来租房子的？”
“是的，同志。”江念客气地说道，“我们想问一下，那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一个月租金多少？”
老厂长叹了口气，扶了扶眼镜：“唉，厂里现在不景气，工人的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租出去，好歹能给厂里回点血。”
他看了看江念怀里乖巧的晚星，又看了看林蕙那一脸的淳朴和善，似乎动了恻隐之心。
“这样吧，一个月，一百块钱。水电费按表算，你们要是诚心想租，就先交三个月的，不用押金。”
一百块！
两室一厅，一个月才一百块！
这个价格，比她们之前看的任何一个单间都要便宜！
林蕙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江念也心中一喜，她知道，这是因为国营单位的定价还停留在计划经济的思维里，远没有跟上市场的步伐。
“租！我们租！”江念当机立断，从包里数出三百块钱，递了过去，“同志，我们现在就签合同！”
老厂长显然也没想到她们这么爽快，连忙找出制式的租赁合同，双方很快就办好了手续。
从厂办出来，林蕙还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小江，我们……我们就这么租下来了？”
“对，租下来了。”江念笑着将钥匙递给她一把，“林阿姨，从今天起，我们有新家了。”
新家在三楼，南北通透，采光极好。
房间虽然空荡荡的，但打扫得很干净。白色的墙壁，水磨石的地面，还有一个带煤气灶和自来水池的小厨房，以及一个独立的卫生间。
这条件，比她们之前住的棚户区，简首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蕙站在洒满阳光的客厅里，眼眶再次湿润了。
她这半辈子，从未住过这么好的房子。
一个属于自己的，干净、明亮、安全的家。
而江念，则站在阳台上，目光投向了隔壁那座安静得有些过分的罐头厂。
厂区里，几栋厂房静静地矗立在夕阳的余晖中，烟囱里没有冒出一丝烟火，只有几片落叶在秋风中打着旋。
一股浓郁的水果发酵后甜腻中带着一丝酸腐的气味，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那是属于一个时代落幕的味道。
江念的眼中，却闪烁着与这暮色完全不同的、炽热的光芒。
她仿佛己经看到了，在不久的将来，这座沉寂的工厂，将会因为她的到来，而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它将不再生产罐头。
它将成为“晚星”这个品牌，腾飞的起点！
现在，她缺的，只是时间和……钱。
“小江，看什么呢？”林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念回过神，转过身，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没什么，林阿姨。”
“我在看我们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