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摸着功德箱上的抓痕发怔时,草儿正叼着焦树枝在树皮上戳洞。昨夜东宫追兵的箭矢插在门框上晃悠,箭尾黑翎落下一片,正盖住她刚烫出的凹凸点。
“八丫头又拉屎了?”林五捏着鼻子凑近,“嚯!这树皮让你抠得跟筛子似的!”
草儿翻了个惊天白眼,拽过林西的手按在树皮上。瞎子少年指尖一颤:“这纹路……像雁门关的烽火密文!”
“错!”她蘸着口水在树皮背面写了个“人”字,又翻过来让凸点抵住他掌心,“这叫点字,摸完这堆树皮,你就能读书!”
林西的盲眼突然瞪得溜圆:“读书?我连灶台和棺材板都分不清!”
破庙外忽起喧哗。林七拎着半截染血的箭冲进来:“徐指挥使的人马绕到后山了!大哥说按第三套方案——”
“第三套是装神弄鬼!”林二抄起香炉灰往脸上抹,“谁去扮钟馗?林五的麻脸最合适!”
草儿却把树皮拍在供桌上,奶音铿锵:“这次咱们卖天书!”
三更天,七个黑影摸到村口老槐树下。林西攥着草儿特制的“盲文版”《三字经》,指尖在树皮上簌簌摩挲。林七突然掐嗓子学女鬼:“天帝托梦……赐天书于槐仙……”
第二日全村炸锅。王婶子举着火把凑近树皮,突然尖叫:“这纹路会吸光!定是神仙留下的无字天书!”
里正爷的烟袋锅子抖如筛糠:“昨夜雷劈老槐,今早就显灵……”他忽然扑通跪地,“快跪下来!县太爷生辰正缺祥瑞!”
草儿蹲在树杈上啃黍米饼,看七兄弟收铜板收到手软。林西摸瞎在拓片上戳点,嘴里念念有词:“这段写‘人之初,性本善’,得加收十文开光费!”
忽有马蹄踏碎晨雾。徐指挥使的副将打马而来,刀尖挑过拓片冷笑:“什么天书,分明是江湖骗……嗯?”
他虎口突然暴起青筋——那拓片背面浸了药水的凹凸点,遇热显出一行小篆:“东宫藏金于黍”。
“将军!这、这是大殿下要找的……”亲信话音未落,副将的刀鞘己抵住里正咽喉:“说!谁拓的?!”
破庙里,草儿正教林西摸新的树皮:“这句是‘玉不琢,不成器’,后面藏了半张东宫舆图……”
林一忽然闷咳着掀帘而入,腕间青斑己爬上脖颈。他指尖捏着片带血的拓纸,火光映出背面的金线黍穗纹:“你们在舆图上标粮仓位置?”
“不止呢。”草儿扒开功德箱暗格,掏出裹尿布的树皮册子,“徐指挥使的人拓走的那份,背面用姜黄水写了‘藏金处有诈’。”
林西的盲杖“当啷”落地:“我说摸着拓片厚度不对!八丫头你什么时候夹层的?”
“吐奶的时候。”草儿咧嘴一笑,露出沾黍米的乳牙,“他们抢走的‘天书’,墨水里掺了牵牛花粉,遇汗发痒……”
话音未落,庙外传来凄厉马嘶。林七扒着门缝狂笑:“徐家军挠得坠马啦!有个把铠甲都挠穿了!”
暮色中,林一忽然拽过草儿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她掌心触到个凸起的疤痕——正是金锁上“承”字的形状。
“你早知我是谁。”他咳出的血珠溅在树皮上,晕开舆图中某个红点,“今夜带他们去后山崖洞,那里有……”
草儿突然把黍米饼塞进他嘴里:“省点力气,反派遗言等活过今晚再说!”
子夜时分,徐指挥使的亲兵撞破庙门,却见香案上供着卷树皮天书。副将刚掀开,漫天磷粉自盲文孔洞炸开,火光中浮现八个浮空金字:
“贪者焚心,恶者燎原”
草儿蹲在崖洞顶啃完最后一口饼,望着山下乱窜的火把轻笑:“知识就是力量——尤其是敌人看不懂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