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岳商魂录之唐记风云:一碗凉粉

第151章 点霜(1983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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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衡岳商魂录之唐记风云:一碗凉粉
作者:
用户42236544
本章字数:
5622
更新时间:
2025-06-24

秋风紧了,刮过湘江,卷着枯叶扑打在守仁堂棚屋的竹篾墙上,呜咽作响。胡胖子带着人落荒而逃的烟尘还没散尽,棚屋里却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

雪梅捧着那只粗陶碗,碗中凉粉晶莹如初凝的琥珀,碗底残留的金粉字迹“心火为秤,九转为丹”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碗口扣着的描金竹篓边缘,那点朱红己淡去,只余一圈水痕般的印记。她低头,看着颈间那截焦黑的“络”断绳,嫩绿的新芽只有米粒大,却倔强地刺破了碳化的外壳。

“爹……”她声音发颤,看向端坐在竹桌旁的唐守仁。

老人枯槁的脸上竟泛着一层薄薄的红晕,虽然依旧瘦得脱形,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不再浑浊,倒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映着灶膛里跳跃的火焰。他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雪梅手中的碗:“喝。你二哥的心跳……暖着呢。”

那碗凉粉,是昨夜江边陶瓮里的三十六味草药精魂所凝,融了唐守仁咳出的血沫,嵌了振强掌心开花的心火草,更裹挟着振华从数据深渊抢回的、以心跳为刻度的最后一丝灵性。它不是食物,更像一碗熬炼到极致的家族精魄。

雪梅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将碗沿凑近唇边。没有想象中的草木辛烈,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冽温润,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带着一丝极淡的、仿佛来自生命本源的甘甜,滑入喉管。那暖流并非灼热,而是像温玉般熨帖着五脏六腑,所过之处,疲惫、惊惶、伤痛……所有淤积的负面情绪如同被暖阳驱散的晨雾,悄然化开。颈间断绳处的新芽,似乎也随之轻轻舒展了一下。

“三哥?”雪梅放下空碗,看向振强。

振强站在灶台边,赤膊的上身肌肉虬结,新缠的布条下,右手掌心的伤口似乎愈合了些,不再渗血。他正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右手,五指张开,又缓缓收拢。那株从他掌心血肉里长出的心火草,此刻安静地缠绕在他手腕上,朱红的小花如同几滴凝固的血珠,散发着微弱的暖意。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空碗,落在父亲脸上,最后定在缩在角落、死死攥着那份被汗水浸得发软的联营合同的李桂芬身上。

“大嫂,”振强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沉入深潭的石头,打破了寂静,“胡胖子的联营,你要签?”

李桂芬浑身一哆嗦,像被针扎了。她猛地抬起头,嘴唇翕动着,那张被生活揉搓得憔悴的脸上,交织着恐惧、不甘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算计。她看看空碗,看看红光满面的公公,再看看手腕缠着妖异花草的小叔子,最后目光死死锁在手里那叠纸上。

“我……我……”她的声音嘶哑,“爹的医药费……流水一样……省城那边……你大哥……他撑不住了!”她像是找到了理由,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你们弄这些神神叨叨的有什么用?能变成钱吗?能交住院费吗?描金画花能当饭吃?这凉粉再神,能救你爹的命?!”她扬了扬合同,“签了这个!方子交出去!机器一开,钱就来了!这才是实在的!这才是活路!”

“活路?”唐守仁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久违的、磐石般的沉稳。他浑浊的眼睛扫过那份合同,嘴角竟扯出一个极淡、却极冷的弧度,“八年前,砸守仁堂的牌匾,说祖宗手艺是封建糟粕的,是他们。今天,拿着盖红戳的纸,要祖宗手艺变成机器里淌出的钱,也是他们。”他枯瘦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桂芬,你告诉我,这‘活路’,是给谁走的?”

李桂芬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阵红阵白。

“爹的医药费,我来想办法。”振强沉声道,手腕上的心火草小花微微摇曳,“描金竹器能卖钱,这凉粉,也能。”

“卖?”李桂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尖声道,“卖给谁?就靠这破棚子?靠你那些描金的破烂?胡主任说了,无证经营,是犯法的!他今天走了,明天就能带人来封门!”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棚屋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汽车引擎声,刹车声刺耳。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人声喧哗。

棚屋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里面的人听着!”一个公事公办的粗粝嗓音透过竹篾墙传来,“区卫生办联合市管所突击检查!有人举报你们无证经营,非法炮制不明药膳,卫生条件严重不合格!开门接受检查!”

李桂芬的脸瞬间惨白如纸,身体筛糠般抖起来,手里的合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完了!胡胖子报复来了!她惊恐地看向振强和雪梅,眼神里充满了“看吧我就说”的绝望。

振强眼神一凛,手腕上的心火草瞬间绷紧,朱红的小花似乎亮了一瞬。雪梅下意识地护住了空碗和脚边的陶瓮。

唐守仁却慢慢站起身。他身形依旧佝偻,但那股沉凝的气场却让棚屋里的风都静了几分。他拄着一根临时找来的竹杖,缓步走向门口。

“爹!”雪梅惊呼。

唐守仁摆摆手,枯瘦的手搭上简陋的竹门,轻轻一拉。

门外,阳光刺眼。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堵在门口,领头的是个面皮白净的中年人,戴着眼镜,胸前别着卫生办的徽章,手里拿着记录板,一脸公事公办的严肃。他身后跟着几个市管所的人,还有两个穿白大褂、拎着采样箱的卫生员。胡胖子缩在人群后面,油脸上带着一丝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你就是负责人?”戴眼镜的中年人推了推眼镜,目光锐利地扫过唐守仁枯槁的脸和简陋的棚屋内部,眉头紧锁,“证件呢?卫生许可证?食品经营许可证?还有,你们炮制的是什么?有人举报添加不明成分,涉嫌非法制药!”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几个卫生员己经拿出取样工具,准备往里闯。

唐守仁没说话,只是侧了侧身,让开了门口。他的目光越过来人,落在棚屋中央那张竹桌上。

桌上,雪梅喝空的那只粗陶碗,静静地立在那里。碗壁上残留的浆液在秋阳斜照下,正发生着极其细微的变化——碗底凝结的凉粉边缘,竟悄然析出了一层细密、洁白、如同初雪般的霜晶!

那霜晶并非死物,在阳光下闪烁着极细微的、钻石般的碎光,缓慢地、优雅地沿着碗壁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碗壁残留的浆液迅速变得澄澈透明,散发出一种比之前更加清冽、更加纯净、仿佛能涤荡灵魂的气息!

棚屋里弥漫的草药辛香被这股气息瞬间驱散、净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神俱静、西肢百骸都为之通透的冰凉甘甜。这气息并不霸道,却带着一种润物无声的力量,悄无声息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门口那几个气势汹汹的卫生员,脚步猛地顿住。领头戴眼镜的中年人,正要往记录板上写字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他鼻翼不自觉地翕动着,目光死死盯住了竹桌上那只正在“点霜”的粗陶碗。他身后市管所的人,脸上的不耐和公事公办也凝固了,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就连缩在后面的胡胖子,也伸长了脖子,油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整个场面,诡异地安静下来。只有秋风穿过棚屋缝隙的呜咽声,和那只碗里,凉粉析出霜晶时,极其细微、却如同冰晶生长般的“沙沙”声。

唐守仁拄着竹杖,缓缓走到竹桌旁。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尖没有触碰那正在蔓延的霜晶,只是悬停在碗沿上方,做出一个极其熟悉的、如同点卤般的悬停手势。

“同志,”老人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平静,“凉粉的方子,是祖宗传的。火候到了,它就自己‘点霜’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门口呆滞的众人,最后落在胡胖子那张惊疑不定的油脸上,嘴角似乎又弯了弯,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

“这霜……机器压得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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