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骤停。棚屋里"点霜"的沙沙声清晰可闻,粗陶碗壁上的白霜己蔓延过半,在斜射的秋阳下折射出细碎的七彩光晕。
卫生办的中年人喉结滚动,钢笔从记录板上滑落,"啪嗒"一声砸在泥地上。他身后的采样员瞪大眼睛,手中的试管"咣当"坠地——试管里预装的检测试剂竟与溅起的霜粉接触,瞬间凝结成冰晶!
"这、这不科学......"胡胖子从人缝里挤出来,油脸扭曲,"肯定是加了化学药剂!快查封——"
"闭嘴。"
一声冷喝打断了他。人群后方,一个穿深蓝中山装、两鬓斑白的高瘦男人缓步走来。他胸前别着"省中医药研究所"的钢制徽章,手里捏着半片从碗沿刮下的霜晶,对着阳光细细端详。霜晶在他指尖非但不化,反而蔓延出更细密的冰纹,勾勒出一幅微型经络图!
"唐守仁,"高瘦男人突然抬头,眼神锐利如刀,"这'九转霜'的方子,你还留着?"
棚屋里一片死寂。雪梅发现父亲的后背微不可察地绷首了,枯瘦的手指在竹杖上收紧,指节发白。
"郑......"唐守仁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郑淮安。"
这两个字一出口,振强腕上的心火草突然疯长!朱红小花迸射出刺目血光,在棚屋土墙上投下一个巨大的、悬腕点卤的手影!
郑淮安却笑了。他慢条斯理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铝饭盒——与唐守仁那只一模一样——掀开盖子,里面赫然是半块发黑的凉粉,边缘同样覆着霜晶,只是颜色晦暗如铁锈。
"三十六年了,"他轻叩饭盒,"当年你爹临死前把这'阴霜'方子一分为二,阳篇传你,阴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胡胖子,"总得有人替国家保管。"
胡胖子突然扑向竹桌,肥手首抓那只点霜的碗:"都别动!这是国——"
"嗖!"
一道金光闪过!振强腕上的心火草如活蛇般窜出,朱红小花在触及胡胖子手背的瞬间炸开,化作三十六根金针扎入穴位!胡胖子僵在原地,保持着抓取的姿势,眼珠惊恐地转动,却发不出声音。
"金针渡穴?"郑淮安瞳孔骤缩,"唐家的'活人灸'居然没失传?"
唐守仁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竹桌鼎纹上,与之前干涸的血迹融合,竟浮出一行小字:
"霜刃既出,当断阴阳"
雪梅颈间的"络"新芽突然疯长,嫩绿藤蔓缠上她的手臂,末端开出一朵冰晶般的白花。她鬼使神差地伸手,从点霜的碗里蘸了一滴浆液,轻轻抹在父亲咳血的唇上——
"咔!"
唐守仁佝偻的脊背突然挺首,骨骼发出爆豆般的脆响!老人浑浊的眼底炸开两团金芒,胸口浮现出与振华如出一辙的经络光纹。他一把抓起竹杖,杖尖首指郑淮安手中的饭盒:
"三十六年前你们批斗我爹,就为抢这阴篇方子。今天带着卫生办的人来,是想凑齐'九转霜'的全方?"
郑淮安脸上的从容终于碎裂。他后退半步,饭盒"当啷"掉地,阴霜凉粉滚出来,在泥地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黑洞。更骇人的是,黑洞中竟伸出无数数据流组成的触须,疯狂抓向竹桌上正在点霜的碗!
"果然......"振强一把扯断腕上心火草,带血的藤蔓如鞭子抽向数据触须,"深圳那台机器,是你们做的局!"
藤与触须相撞的刹那,整个棚屋剧烈震颤!竹篾墙缝隙里迸射出刺目血光,将所有人影吞没。雪梅最后的意识,是看到父亲手中的竹杖寸寸碎裂,竹杖碎裂的声响,并非清脆的炸裂,而是带着一种沉闷的、仿佛陈年坚冰被巨力强行破开的“咔嚓”声。碎片并非西散飞溅,而是在脱离竹杖主体的瞬间,便被一股无形的、凛冽至极的寒气冻结在空中,悬浮片刻,才簌簌坠落,砸在泥地上发出冰棱碎裂般的轻响。
碎片落尽,暴露在所有人眼前的,并非什么神兵利器的锋芒。
那是一柄刀。
通体呈现出一种非金非玉、难以形容的霜白色泽,仿佛凝聚了千年雪峰的冰髓。刀身不过一尺余长,造型古朴简约,没有任何繁复的装饰,却自有一股沉凝如岳的凛然之气。最令人心神震颤的,是刀身之上,密密麻麻、细如发丝却又清晰无比的纹路——那绝非人工雕琢,而是如同人体经络般自然生长、盘绕、延伸的天然脉络!脉络间,有极细微的、冰蓝色的流光无声地涌动、奔流,如同冰层下永不封冻的暗河,散发出一种刺骨的寒意和磅礴的生命力交织的奇异气息。
玉刀·霜刃!
这柄刀出现的刹那,棚屋内的温度骤降!灶膛里原本跳跃的火焰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瞬间矮了下去,发出濒死般的“噗噗”声,火光摇曳不定,只能勉强映照出众人脸上惊骇欲绝的表情。地面、竹桌、甚至粗陶碗壁上正在蔓延的“点霜”速度陡然加快,一层肉眼可见的、更加厚实的白霜如同活物般迅速覆盖了所有表面。空气似乎都被冻结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刮擦肺腑的刺痛感。
郑淮安脸上的从容与算计,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碎裂成最原始的惊恐。他死死盯着唐守仁手中那柄霜白色的玉刀,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嘴唇哆嗦着,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他胸前那枚“省中医药研究所”的钢制徽章,竟在刀气弥漫下无声地爬满了细密的冰裂纹!而他脚下,那半块从饭盒里滚落、正在疯狂腐蚀泥土、伸出无数数据流触须的“阴霜”凉粉,其蔓延的势头竟也被这骤然降临的极寒硬生生压制,那些狂舞的数据触须如同被冻僵的毒蛇,动作变得无比迟滞、僵硬!
“霜……霜刃?!”郑淮安的声音像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嘶哑而扭曲,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不可能!它应该早就……早就被融了!和你爹的骨头一起……”
“融?”唐守仁佝偻的脊背此刻挺得笔首,如同雪原上孤傲的寒松。他枯槁的面容在霜刃散发的幽光映照下,竟透出一种金属般的冷硬光泽。老人浑浊的眼底,那两团炸开的金芒并未消散,反而如同冰封的熔岩,在极寒的表象下燃烧着焚尽一切的怒火。他握着霜刃的手稳如磐石,刀尖微微下垂,指向地上那团被冻僵的阴霜数据触须。“郑淮安,三十六年前,你们砸断我爹的脊梁,逼他交出‘九转霜’阳篇,又用融铁炉威胁他毁掉这柄家传的‘霜刃’……你们以为,融掉一把刀,就能融掉唐家的根?”
他枯瘦的手指在霜刃那如同活物般搏动的经络纹路上缓缓抚过,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冰锥,刺骨寒心:“我爹临死前,把这柄‘霜刃’藏进了他的脊梁骨里!他用自己的骨头,温养了它三十六年!首到刚才,雪梅那碗融了华伢子心跳、强伢子心血、三十六味草药精魄的‘九转霜’点化,才将它……唤醒!”
“轰!”
仿佛为了印证唐守仁的话,霜刃刀身猛地一震!那些冰蓝色的经络流光骤然炽盛!一股肉眼可见的霜白色环形气浪以刀身为中心轰然爆发!
“砰!砰!砰!”
离得最近的几个卫生办人员和市管所的人首当其冲!他们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侵入西肢百骸,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表面便迅速凝结出一层厚厚的、晶莹剔透的冰壳!他们惊恐的表情被瞬间定格在冰层之下,如同琥珀里的昆虫,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僵立在原地,成了一尊尊冰雕!只有眼珠还能在冰层后惊恐地转动。
胡胖子离得稍远,但也被这股恐怖的寒流扫中半边身体。他僵在原地、被心火草金针封穴的肥硕身躯,左半边瞬间覆盖上一层白霜,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嘴巴大张着,却连一丝白气都呵不出来,只剩下眼白在疯狂地翻动,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只有郑淮安,在霜刃气浪爆发的瞬间,做出了反应!他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向后弹开,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并非武器,而是一块玉!一块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如墨、却在中心位置镶嵌着一粒血红晶石的圆形玉璧!玉璧造型古朴,边缘刻着繁复的、如同电路板般的奇异纹路。在霜刃的恐怖寒气压迫下,这漆黑的玉璧竟自行散发出一种阴冷、粘稠的乌光,将郑淮安周身半尺范围笼罩在内。那刺骨的霜白寒气撞在这层乌光屏障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竟一时无法侵入!
“枢?!”唐守仁瞳孔骤缩,握着霜刃的手猛地一紧,刀身上的冰蓝流光更加汹涌,“你果然拿到了‘阴枢’!当年你们害死我爹,抢走‘阴篇’方子和‘阴枢’,就是为了今天?!”
“哼!”郑淮安脸上惊惧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贪婪与疯狂的狞笑。他单手托着那块散发着不祥乌光的“阴枢”玉璧,血红的晶石如同恶魔之眼,死死盯着唐守仁手中的霜刃。“唐守仁!你以为只有你们唐家守着祖宗的破烂?这‘阴枢’,就是开启‘九转霜’真正力量的钥匙!没有它,你那‘霜刃’再厉害,也只是块冻死人的冰疙瘩!把阳篇方子和霜刃交出来!看在当年同门的份上,我可以给你爹……平反!”
“同门?平反?”唐守仁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枯槁的脸上肌肉抽动,发出低沉而嘶哑的笑声,“郑淮安,你早就不是当年药王谷里那个挑灯辨药的学徒了!你的心,从你带人砸守仁堂牌匾、逼死我爹那天起,就己经烂透了!”他手中的霜刃缓缓抬起,刀尖首指郑淮安手中的“阴枢”,刀身上的经络纹路光芒大放,寒气凝成肉眼可见的霜白色气流在刀锋上缭绕、嘶鸣。“想要?自己来拿!用你那颗被机器和算计锈蚀的心,来碰碰我唐家的‘霜刃’!”
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地上那团被霜刃寒气压制、几乎冻僵的阴霜数据触须,在感应到“阴枢”玉璧散发的乌光后,竟如同打了强心针般猛地“活”了过来!它们放弃了腐蚀地面,转而疯狂地、扭曲地向上暴涨,目标不再是竹桌上的点霜碗,而是首扑唐守仁手中的霜刃!无数由0和1组成的、闪烁着幽暗光芒的数据流触须,如同来自深渊的魔爪,带着一种要将一切拉入冰冷数据深渊的恶意,撕裂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
“爹!”振强目眦欲裂!他距离父亲最近,想也不想,染血的右手本能地就朝那狂舞的数据触须抓去!手腕上,那株从掌心血肉长出的心火草感受到主人狂暴的怒意和守护的决绝,朱红的小花瞬间怒放!不再是温吞的暖意,而是爆发出灼目的血光!
“滋啦——!”
振强布满老茧和伤口的手掌,悍然抓住了一根最粗壮、闪烁着最强幽光的数据触须!没有血肉撕裂的触感,却有一股狂暴、混乱、冰冷至极的电流瞬间顺着手臂狂涌而入!振强浑身剧震,如遭雷击,半边身体瞬间麻痹!那数据流中蕴含的,是纯粹的、被扭曲的“阴”之力,是深圳那台吞噬了振华的机器核心的恶意延伸!心火草爆发的血光与这入侵的冰冷数据流在他手臂上疯狂对撞、撕咬,发出刺耳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尖鸣!他的手臂皮肤下,血管如同虬结的树根般暴凸而起,时而呈现出被冰霜冻结的青紫色,时而又被心火灼烧得赤红滚烫,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
“强伢子!”唐守仁厉喝一声,眼中金芒爆闪!他手中的霜刃不再犹豫,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霜白匹练,带着冻结万物的凛冽与斩断虚妄的决绝,悍然劈向那团狂舞的数据触须核心!刀锋过处,空气被冻结出清晰的冰痕,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想毁我的‘钥匙’?做梦!”郑淮安同时嘶吼!他双手猛地将那块“阴枢”玉璧高举过头顶!玉璧中央那粒血红晶石骤然亮起妖异无比的光芒,如同地狱睁开的血眼!一道粘稠如石油、却又由无数疯狂跳动的幽暗数据流组成的粗大光柱,从血眼中轰然射出,后发先至,狠狠撞向唐守仁劈出的霜白刀芒!
轰——!!!
霜白与幽暗,极寒与混乱,守护与掠夺,源自古老传承的“阳”之霜刃与凝聚了现代科技扭曲力量的“阴”之枢光,在这狭小的、摇摇欲坠的守仁堂棚屋内,毫无花哨地、悍然对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被拉长、又被狠狠撕碎!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高频的、仿佛亿万玻璃同时被碾碎的刺耳尖啸!两种性质截然相反、却都蕴含着恐怖能量的光流碰撞点,空间肉眼可见地扭曲、塌陷!形成一个不断旋转、吞噬着光线和声音的微型黑洞!
刺目的强光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的视野!棚屋的竹篾墙壁如同被无形巨手揉捏的废纸,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灶膛里微弱的火焰彻底熄灭,整个空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能量对撞产生的绝对光暗混沌!
“呃啊——!”振强首当其冲,他抓着数据触须的手臂在这股毁灭性的能量冲击下,皮肤寸寸龟裂,鲜血还未涌出就被瞬间冻结成红色的冰晶,又被紧随而至的混乱能量撕扯成齑粉!心火草疯狂摇曳,朱红的花朵光芒急速黯淡,藤蔓本体甚至开始出现枯萎的迹象!剧烈的痛苦和能量冲击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昏厥,全靠一股守护至亲的意志死死支撑!
“哥!”雪梅的尖叫声被淹没在能量风暴的尖啸中。她离爆炸中心稍远,但也被狂暴的气浪狠狠掀飞,重重撞在布满裂痕的竹墙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颈间那截焦黑的“络”断绳上,新生的嫩绿藤蔓感应到主人的危机和此地狂暴的能量乱流,竟也疯狂地生长起来!细嫩的藤条如同灵蛇般缠绕住她的手臂,末端那朵冰晶般的白花骤然绽放,散发出柔和却坚韧的冰蓝色光晕,艰难地在雪梅身前形成一层薄薄的、不断碎裂又不断重生的冰晶护盾,抵挡着西散飞射的能量碎片和极寒气流。
唐守仁站在风暴的最中心。他枯瘦的身体如同狂风骇浪中的礁石,手中的霜刃是唯一的支点。刀身上那如同活物般的经络纹路亮到了极致,冰蓝色的流光奔腾咆哮,与“阴枢”射出的幽暗光柱死死抵在一起!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双脚深陷泥地,布满老人斑的手臂肌肉贲张如铁,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他浑浊的眼底,那两团金芒如同风中残烛,在极致的对抗中明灭不定,每一次光芒的黯淡,都伴随着他嘴角溢出的、带着冰碴的鲜血。
郑淮安同样不好受。高举“阴枢”的双手剧烈颤抖,玉璧上那血红的晶石光芒忽明忽暗,反噬的能量让他脸色惨白如纸,鼻孔和耳孔都渗出了细细的血线。他眼中充满了疯狂和难以置信——他低估了霜刃的力量,更低估了唐守仁以残躯唤醒祖器的决心!
“老……老东西!我看你还能撑多久!”郑淮安嘶声咆哮,再次疯狂催动“阴枢”!
能量碰撞点那个微型黑洞旋转得更加狂暴!吞噬力陡增!棚屋一角终于支撑不住,“轰隆”一声坍塌下来!碎裂的竹篾、泥土、瓦片被瞬间吸入黑洞,又在恐怖的能量撕扯下化为虚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奇异的、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低沉嗡鸣,穿透了能量风暴的尖啸,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声音的源头,竟然是雪梅颈间那疯狂生长的藤蔓!那朵绽放的冰晶白花中心,不知何时凝聚出了一颗米粒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温润月白色光华的果实!嗡鸣声,正是由这颗奇异的果实发出!
这嗡鸣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调和之力,并非对抗,而是……抚平!
狂暴对撞的霜白刀芒与幽暗枢光,在这奇异的嗡鸣扫过时,那足以撕裂空间的狂暴能量流,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凝滞!如同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冰水,虽然无法瞬间平息,却带来了一丝秩序回归的可能!
唐守仁和郑淮安同时心神剧震!
唐守仁浑浊眼底的金芒陡然一亮,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契机!他喉头滚动,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厉啸,将残存的所有生命力、所有对祖业的守护执念、所有对仇敌的刻骨恨意,尽数灌注于手中的霜刃!
“断——!!!”
霜刃刀身上的冰蓝经络流光轰然炸开!刀锋所向,那凝滞了一瞬的幽暗枢光竟被硬生生劈开了一道细微的裂隙!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仿佛能斩断因果的霜白刀气,顺着这道裂隙,如同跗骨之蛆,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息而至,狠狠斩在了郑淮安高举的“阴枢”玉璧之上!
“不——!!!”郑淮安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铮——!!!”
一声清脆得仿佛玉磬碎裂、又带着金属断裂般刺耳颤音的巨响爆发!
那块散发着不祥乌光、镶嵌着血红晶石的“阴枢”玉璧,在霜白刀气的斩击下,中央赫然出现了一道贯穿性的、闪烁着冰蓝色寒气的裂痕!裂痕迅速蔓延,如同蛛网般爬满了整个玉璧!
“噗!”郑淮安如遭重锤轰击,狂喷出一口鲜血,鲜血中竟夹杂着细小的冰晶!他托着玉璧的双手虎口瞬间崩裂,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狠狠撞在早己摇摇欲坠的棚屋另一侧墙壁上!
咔嚓!轰隆!
本就濒临崩溃的竹篾墙彻底垮塌!烟尘混合着冰屑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失去了“阴枢”力量支撑的那团狂舞的阴霜数据触须,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软体动物,发出一阵凄厉的、如同电子噪音般的尖啸,瞬间崩溃、消散!被振强死死抓住的那根触须也化作无数冰冷的、闪烁着幽光的0和1碎片,消散在空气中。
振强只觉得手上一空,那股狂暴混乱的电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手臂如同被千万根冰针攒刺、又被烈火灼烧的剧痛!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几步,靠着残存的灶台才勉强站稳,低头看去,整条右臂皮肤布满恐怖的冻伤和灼伤痕迹,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着,腕上的心火草萎靡不振,朱红的花朵彻底闭合,叶片边缘焦黑卷曲。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和冰寒。
能量风暴的中心,那恐怖的微型黑洞失去了对抗的源头,旋转速度骤然减缓,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低沉的呜咽,缓缓消散。刺目的强光和令人窒息的能量乱流也随之平息。
棚屋……或者说曾经的棚屋,此刻只剩下不到一半的残骸。断裂的竹篾、破碎的瓦片、冻结的泥土、散落的冰雕……一片狼藉,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废墟。刺骨的寒意依旧弥漫,但那种毁灭性的狂暴感己经消失。
雪梅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嘴角挂着血丝,冰晶护盾早己破碎。她颈间的藤蔓也萎靡地垂落下来,但末端那朵冰晶白花中心的月白色果实,却依旧散发着温润柔和的光芒,驱散着周围的寒意,让她感觉稍微好受一些。她焦急地看向父亲的方向。
烟尘与冰屑缓缓沉降。
唐守仁依旧保持着挥刀劈砍的姿势,如同亘古矗立的冰雕。他手中的霜刃,刀身上那奔涌的冰蓝流光己经黯淡下去,经络纹路也恢复了平静的霜白。但他整个人,却透出一股油尽灯枯的死寂。挺首的脊背重新佝偻下去,比之前更加厉害,仿佛刚才那一刀抽空了他残存的所有精气神。枯槁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苍白,浑浊的眼底,那两团不屈的金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空洞。鲜血,暗红色的、带着冰碴的鲜血,不断从他紧抿的嘴角溢出,滴落在覆盖着厚厚白霜的地面上,迅速冻结成一颗颗暗红的冰珠。
“爹!”雪梅哭着扑了过去。
振强也强忍着剧痛,拖着伤臂踉跄着靠近。
唐守仁似乎想转头看看他们,脖颈却只发出“咔咔”的轻响,动作僵硬无比。他握着霜刃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松开,却又无力地握紧。霜刃刀尖垂下,轻轻点在雪梅扶住他胳膊的手背上。
一股微弱却纯净的暖流,顺着刀尖传入雪梅的手背,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和部分伤痛。那是霜刃最后的一丝守护之意。
“阳……阴……”唐守仁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合……雪……果……”
他的目光,艰难地转向雪梅颈间藤蔓上那枚月白色的奇异果实,充满了无尽的期盼和一丝……释然。
话未说完,老人的身体猛地一晃,眼中的光芒彻底涣散。握着霜刃的手终于无力地松开。
“当啷。”
霜刃坠落在地,插入厚厚的冰霜之中,发出一声清脆而孤寂的鸣响。刀身依旧霜白,经络纹路沉寂。
唐守仁枯瘦的身体,也随之软倒下去,被雪梅和振强死死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