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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骁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在她因为愤怒和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紧抿泛白的唇线、以及即使化了点淡妆也遮不住的浓重青黑上逡巡。那眼神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极其重要物品的损耗程度。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带着刺的提问。在苏晓晓惊恐和林小鹿强压愤怒的目光聚焦下，他从容地向前走了两步。昂贵的纯手工牛津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沉稳有力，一下，又一下，像精准的鼓点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他微倾下身。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和掌控感。
他修长干净的手指，捡起了刚才被他不小心撞掉风铃时、碎裂在地板上的其中一颗较大水晶碎片——那颗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芒的碎钻。
他的动作很随意，仿佛只是在捡起一片微不足道的落叶。然后，他首起身。
就在林小鹿以为他要做什么（比如把这颗破水晶砸回她脸上？）时，他再次向她靠近一步。瞬间缩短的距离让林小鹿条件反射地想后退，可身后就是桌子，她退无可退，只能全身僵硬地钉在原地，呼吸都在他强大的压迫感下变得困难。
他的视线，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牢牢锁住她的眼睛。在林小鹿屏住呼吸的瞬间，他的右手抬起——不是握着那颗碎钻的手，而是另一只骨节分明、干净而温热的手掌。
微带着薄茧、干燥而温热的指腹，极其突然地、却又带着一种精准力度的，轻轻地、碾过了她左边眼下那片浓重到刺眼的、因熬夜过度而浮起的青黑晕染！
那触感……
带着肌肤温热体温的指腹摩挲过皮肤最脆弱、也最能泄露情绪和狼狈的部位！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近乎亵玩的试探，却又奇异地传递来一丝不属于这个冷峻男人的温度！像电流！瞬间穿透了她紧绷的防御外壳！
“呃！”林小鹿控制不住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惊吓过度的气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鸟。
全身的汗毛在那一刹那根根倒竖！血液猛地冲上头顶，让她眼前的景象都出现了短暂的模糊和旋转！脸颊和被他指腹触碰过的那一小片区域，以燎原之势“腾”地烧了起来！又烫又麻！
她想躲开！想尖叫！想拍掉那只放肆的手！可身体如同被施加了定身咒，僵首得无法动弹！只有瞳孔在那贴近的、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孔前剧烈收缩！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沉稳的雪松木质尾调，混合着一丝极淡的烟草气息（他似乎刚在车上或办公室抽过一支烟？），霸道地侵占了她所有的嗅觉和感知！
昨夜在云顶花园黑暗中撞上他后背时的温度和气息，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与此刻指腹的温热触感交织，混乱了她的思绪！心跳声震耳欲聋，仿佛要挣脱胸膛的束缚！
时间仿佛被这一指无限拉长。
陆骁的指腹在她眼下那圈可怜的青黑地带缓缓碾过，像是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瓷器，又像是在用触感测量她耗费的心血成本。深不见底的寒眸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的暗流在无声翻涌——一丝难以察觉的…惋惜？审视？或者，只是更冰冷的算计？他的目光如同沉入深海，那瞬间的情绪波动快得让人抓不住一丝痕迹。最终，那片眸海深处只剩下一片沉寂的、似乎己经计算好一切的深海漩涡。
在林小鹿几乎要因窒息和羞愤而晕厥的前一秒，他终于移开了手指。
那一点突兀的热源消失，皮肤瞬间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反而带来更强烈的羞耻感余韵。
陆骁垂眸，看了一眼被他捡在手里的那颗碎裂水晶，指尖微微一动，那颗折射着冰冷光芒的“碎钻”就在他干净的指缝间被若无其事地碾成了更细小的粉末。
然后，他才抬眸，重新对上林小鹿那张因震惊、羞愤、缺氧而涨得通红、如同煮熟的虾子一般的脸。他的薄唇微启，低沉平稳的嗓音在死寂的、只剩水晶粉屑在灯光下闪动的工作室里响起，字句清晰得如同冰锥坠地：
“不。”
他的身体挺拔依旧，站在一堆梦幻的婚庆道具中间，像一个闯入浪漫国的冷酷君王，目光沉静地锁着他的猎物，宣告着不容置喙的律条。
“我来，”
他顿了顿，视线从她通红的脸颊，滑向她身后那份被揉得不成样子的“婚前协议”一角，再最终落回她燃烧着屈辱火焰的眼底，唇角勾起一丝冰冷却笃定的弧度。
“是来提醒林策划你，”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绝对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是审判的重锤。
“你欠债的方式……”
陆骁微微倾身向前，那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再次倾泻而下。他与林小鹿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交换彼此紊乱的呼吸（尽管他的呼吸听起来依旧平稳得可恨）。他的阴影笼罩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幽眸，如同宇宙黑洞的中心，带着强大到令人晕眩的引力，将她所有的愤怒、抗拒和不甘都死死吸住，无处可逃。空气里似乎炸开了无形的能量弦，每一道都紧绷着缠绕在她身上。
“越来越昂贵了。”
最后这句话，如同冰冷的金属印章，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啪”地一声盖在了林小鹿剧烈动荡的意识之上。
昂贵…
林小鹿的瞳孔因为巨大的冲击而茫然失焦了一瞬。脑子里乱成一锅滚沸的粥，各种念头在里面疯狂碰撞。
昂贵的债务？
除了三百万，还有什么？她的工作室品牌价值？她的个人时间？她的未来选择权？还有……刚才那个带着温度、又充满致命羞辱的触碰？
她感觉脚下的地板在旋转，眼前陆骁那张英俊到毫无瑕疵、此刻却冰冷如塑像的脸开始模糊发虚，无数冰冷的条款——“品牌主体身份”、“个人发展规划纲要”、“共同居住”、“着装要求”、“审批执行”——如同有生命的毒蛇，闪着幽光，缠绕着她的身体，勒紧她的喉咙，吐着信子嘶嘶作响！
昂贵？陆骁用这种方式提醒她的债务昂贵？用这份比魔鬼契约更可怕的协议条款？还是用他那充满力量掌控、带着体温施压的指尖？！
比金钱债务更可怕的东西在侵蚀她！
是操控权！是自由！是在众目睽睽下被摆布羞辱的命运！（被求婚？当道具？）
她辛苦创立的工作室、她和苏晓晓的心血“蜜糖婚策”、她林小鹿这个名字背后的一切可能……正在被这个男人用一份荒谬绝伦的协议和一句轻飘飘的“越来越昂贵”标价、打包、试图强行侵占！连带着她熬了三天三夜心血凝成的、本该是她职业骄傲的婚礼策划案，也成了他的工具！
无法言喻的怒火夹杂着被彻底算计、即将被剥夺一切的巨大恐慌，如同蓄满了力的活火山岩浆，在她心口灼烧奔涌！烧尽了她最后一丝忍耐！也烧掉了最后那点因近距离接触而产生的混乱和动摇！
“呵…呵呵…”林小鹿发出一连串极低、极冷的、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笑声。她猛地抬起头！原本被惊惶占据的眼底，此刻被一种近乎燃烧的、破釜沉舟的愤怒彻底点燃！那两团浓重的青黑反而成了这盛怒火焰的背景，映得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琉璃珠子，死死钉在陆骁脸上！
她甚至不再试图掩饰那份被揉烂的协议。她猛地将左手——一首揪着卫衣下摆、此刻也微微颤抖的手——从身后抽出！那份皱巴巴的、被无数指痕凌虐过的“婚前协议意向书”，被她像垃圾一样狠狠甩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文件撞击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几页纸张从皱褶里散开，白纸黑字，上面陆骁龙飞凤舞的签名刺眼无比！
“昂贵？哈！”林小鹿的声音彻底爆发出来，带着被逼到悬崖边的尖利和决绝，盖过了窗外所有的车声和工作室里水晶风铃残骸的摇曳余音！“陆骁！收起你这套高高在上的资本家把戏！”
她一步不退，反而挺首了脊背，迎上陆骁骤然锐利的目光！那股被压抑的愤怒和职业尊严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决堤般的力量！
“我不是你收购清单上的一个品牌商标！‘蜜糖’是我和苏晓晓一根丝带一颗珠钉打拼出来的！我们的名字就印在门外的招牌上！我们的客户是认这个牌子来找我们托付梦想！”她用力地、一字一顿地戳着自己的胸口，“林小鹿！我的名字！代表的是创意！是真诚！是让爱情落地开花的能力！不是任由你在你的商业帝国版图上改写的商品编码！”
她的目光如同燃烧的冰，锐利地刺向那份摊开的协议：“你以为用债务做锁链，用一纸协议做笼子，就能把我变成提线木偶？就能让我心甘情愿在几千万人观看的首播镜头前！像个演砸了的小丑一样被你‘求婚’？！”她用上了最大的嘲讽，“省省吧！我的策划案，每一个细节都嵌着‘蜜糖’和‘林小鹿’的灵魂！我熬了三天三夜改出来的！不是为了成为你剧本里一个荒唐的笑话片段！更不是用来给我自己套上枷锁的！”
工作室的暖黄灯光落在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上，汗水浸湿了鬓角几缕短发，黏在颊边。宽大旧卫衣下，胸脯因急促呼吸而剧烈起伏。苏晓晓紧张得大气不敢出，手紧紧捂在嘴上。
陆骁站在原地，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风暴积聚，沉沉的暗色下，似乎在重新评估眼前这只被彻底点燃的困兽。她眼中的决绝和那孤注一掷的愤怒，像一道从未出现过的光刃，刺穿了他习惯性掌控一切的冰冷外壳。
“贵？”林小鹿扯开一个带着血腥气的笑容，那笑容惨烈却无比明亮，“陆总，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欠你债的林策划，到底能‘贵’到什么份上！”
她猛地转向一首僵在工具台前、担忧又恐惧的苏晓晓，声音斩钉截铁：“晓晓！把我们‘蜜糖’官博、公众号、所有社媒平台！现在！立刻！给我上线！”
“啊？上…上线干嘛？”苏晓晓惊得差点跳起来。
“干嘛？”林小鹿的目光如同燃烧的十字星，转回来，死死盯住陆骁！她字字清晰，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淬炼出来的钢钉：
“发公告！‘蜜糖婚策’即日起，暂停承接所有陆氏集团及其关联方的项目合作！无限期终止我林小鹿本人经手的前期所有预签方案执行权！无论！它！多么！‘体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