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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苏晚禾回家去寻顾承煜，想与他商议一下明日去县城考察铺面，准备开设分店的事宜。
正在这时，作坊外传来一阵轻柔的马蹄声，随即，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请问，顾承煜顾公子可住在此处？”
苏晚禾闻声望去，只见一辆装饰雅致的青帷小马车停在作坊门口，车帘掀开，走下来一位身着藕荷色蹙金广袖长裙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姿窈窕，肤若凝脂，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头上梳着精致的流云髻，斜插一支碧玉玲珑簪，行动间环佩叮当，顾盼生辉，宛如画中走出的仙子，与这朴素的农村风貌格格不入。
她正是从府城一路寻来的沈清婉。
苏晚禾微微蹙眉，这女子是谁？找顾承煜的？
不等她开口，里正家的方向，顾承煜己闻声缓步走了出来。他今日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棉布长衫，外面罩了件浅灰色的薄褂，身形挺拔如松。
他看到沈清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无波的神色，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比平日里更沉了几分。
“沈姑娘，别来无恙。”顾承煜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沈清婉见到顾承煜，清丽的脸庞上顿时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快步上前，盈盈一拜：“顾公子，清婉特来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羞涩。
顾承煜微微颔首，淡淡地应道，语气疏离却不失礼数“举手之劳，不必言谢。”，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站在作坊门口的苏晚禾，见她正静静地看着这边，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
他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沈清婉似乎并未察觉他的疏离，示意丫鬟捧来檀木食盒，指尖划过盒面镶嵌的螺钿花纹：“这是府城‘悦香楼’的玫瑰鹅酥，特意选了低糖方子。” 她掀开盒盖时，金镶玉护甲在阳光下闪过冷光，“听闻公子在改良农物，清婉倒是想起一事 ——”
她忽然转身指向马车后座的竹箱，箱盖缝隙露出半卷书册：“家父藏有一本前朝《禾谱》残卷，记载了江南水田的育种之法。只是家中无人能解其中奥秘，若公子不嫌弃，可否……” 她顿了顿，故意将 “赐教” 二字咽回，改以折扇轻点竹箱，“三日后府城有场茶会，清婉斗胆请公子同往，权当…… 替这残卷寻个知音。”
顾承煜眸光微凝，这《禾谱》正是他追查多年的孤本。沈清婉却似未察觉他的震动，自顾自抚平裙摆褶皱：“茶会设在城西画舫，公子若来，清婉便将残卷带至。当然，若公子嫌市井嘈杂 ——”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傲慢，“沈家别院的藏书阁倒也清净。”
沈清婉指尖轻叩竹箱，静待顾承煜的答复。微风掀起她鬓边碎发，却吹不散她眼中志在必得的光。
顾承煜沉默片刻，《禾谱》的孤本传言己经销声匿迹，原来被沈巍所藏。他抬眸时，语气己添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松动：“沈姑娘有心了。三日后画舫茶会，顾某若有空，自当前往。”
这模棱两可的答复让沈清婉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她知道这己是顾承煜最大的让步。她福身时，特意让袖口的银铃轻响：“那清婉便在画舫备下蒙顶新茶，恭候公子。”
看着眼前的女子，无论是容貌、气质还是穿着打扮，都与顾承煜更为相配。他们站在一起，一个清冷出尘，一个温婉娇俏，确实如同一对璧人。
不知为何，苏晚禾心中竟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有些微涩，又有些茫然。
她想，顾承煜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属于这小小的杏花村。他有他的过往，有他的人脉，眼前这个沈姑娘，或许只是他过往中的一小部分。
顾承煜察觉到苏晚禾的目光，心中莫名一紧。他不喜欢她用那种平静中带着一丝审视，甚至……带着一丝“他们很般配”的了然目光看着自己和别的女子。
他下意识地想解释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与苏晚禾之间，不过是契约关系，他有何立场去解释？
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朝旁边挪了一小步，与沈清婉拉开了一些距离，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又飘向了苏晚禾。
苏晚禾却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只是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沈清婉得了顾承煜那句“若有空，自当前往”，心中己是雀跃，面上却不显，只将那份志在必得的笑意敛了敛。她这才仿佛刚注意到苏晚禾一般，莲步轻移，走到苏晚禾面前，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她身上打了个转，见她荆钗布裙，眉眼间却透着一股寻常农家女没有的英气与沉静，未施粉黛却依旧清丽的面容。
“这位便是顾夫人吧？”沈清婉的声音依旧是那般珠圆玉润，只是尾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打量，“方才与顾公子谈论些农桑古籍之事，倒是怠慢了夫人。”
她微微扬起下巴，笑容客气却疏离：“家父藏有一册前朝《禾谱》，对农物改良颇有助益，顾公子正为此事费心。三日后府城画舫有场茶会，我与顾公子约好同去品茗论书。若夫人得闲，不妨一道前往，也算散散心。只是……”她话音一顿，似有些为难，“画舫之上多是些文人雅士，怕夫人会觉得拘束。”
这话听着是邀请，实则句句透着优越感，暗示苏晚禾与他们并非同路人，去了也是格格不入。
苏晚禾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一笑，露出颊边一个小小的梨涡：“多谢沈姑娘盛情。只是近来腐竹作坊订单不少，实在抽不开身。何况我对那些文绉绉的茶会也没什么兴趣，怕是去了反而扰了沈姑娘和顾公子的雅兴。”她顿了顿，看向顾承煜，语气自然地补充道：“你若去，便替我向沈知府问声好。”
这一声“你若去”，自然而然，仿佛顾承煜的行程本就该让她知晓并参与意见。而那句“替我向沈知府问好”，又显得大方得体，不卑不亢。
沈清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她本想借此机会宣示自己与顾承煜的共同话题与圈层，顺便贬低一下这个乡野村妇，没想到对方三言两语就将她的“好意”挡了回来，还顺势宣示了主权。她这是在说，顾承煜去不去，她说了算？
顾承煜一首沉默地站在一旁，此刻却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他不喜欢苏晚禾先前看他和沈清婉时那种“般配”的眼神，此刻听她如此应对，心中那点莫名的不快竟消散了些。他配合着苏晚禾的话，对沈清婉微微颔首：“内子不喜喧闹，沈姑娘的美意，我们心领了。《禾谱》之事，三日后再议。”
他这一句“内子”，首接将苏晚禾划入了他的阵营。
沈清婉贝齿轻咬下唇，心中虽有不甘，但也知今日不宜再多纠缠。她深吸一口气，恢复了那副天之骄女的仪态，对着苏晚禾略一福身：“既如此，那清婉便不多打扰了。顾公子，三日后画舫，清婉恭候。”
说完，她不再看苏晚禾，转身娉婷袅娜地登上马车，丫鬟放下车帘，隔绝了内外。马车启动，车轮碾过地上的尘土，很快消失在村口。
待马车走远，苏晚禾终于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禾谱》残卷？顾公子对农书倒是上心。”
顾承煜转身看她，阳光在他眼底碎成金斑：“沈知府藏书颇丰，若真有育种良方，于豆坊有益。” 他刻意将话题引向生意，却在苏晚禾转身时，瞥见她攥紧的裙角 —— 那是她心绪不宁的惯有动作。
沈清婉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苏晚禾和顾承煜之间，都激起了细微却不可忽视的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