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禾的沉稳,给了李大婶一些安慰,但忧虑并未完全消散。
果然,没过几日,孙氏的谣言便如长了翅膀一般,从苦竹村飞向了更远的地方。
最先受到影响的,便是县城里那些订购腐竹的酒楼和食铺。
这日,苏晚禾带着王桂香,照例去福满楼送货。
王掌柜一见她们,脸上的笑容便不如往日那般热络。
他接过腐竹,状似无意地问道:“苏姑娘,最近村里……没什么事吧?”
苏晚禾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王掌柜何出此言?村里一切安好。”
王掌柜干笑了两声,指了指堆在一旁的腐竹:“哦,没什么,就是……最近听了些闲话,说你们这腐竹……”
他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
王桂香是个首肠子,一听这话就急了:“王掌柜,您可别听那些黑心烂肺的人胡说八道!”
“我们作坊干净着呢!晚禾对吃食的要求比谁都高,绝不可能出岔子!”
王掌柜摆摆手:“哎,桂香家的,我自然是信苏姑娘的。”
“可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
“有些食客听了风声,也开始嘀咕,这不,这几日的腐竹,点的人都少了些。”
苏晚禾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福满楼是县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王掌柜的消息最为灵通,也最看重酒楼的声誉。
连他都开始动摇,可见这谣言的杀伤力。
“王掌柜,”苏晚禾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我们的腐竹是什么品质,您用过,自然清楚。”
“若是因为几句捕风捉影的谣言,您就信不过我们,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王掌柜见苏晚禾态度不卑不亢,眼中反而多了几分赞赏。
“苏姑娘误会了,我不是不信你。”他叹了口气,“只是这生意场上,名声顶顶重要。”
“这样吧,这次的腐竹我照收,但下次的订单……可能要酌情减一些了。”
从福满楼出来,王桂香气得脸都红了:“这个王掌柜,真是个老狐狸!先前赚咱们腐竹钱的时候,那叫一个亲热!”
“现在一听风吹草动,就想撇清关系!”
苏晚禾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赶着牛车。
接下来的几家食铺,情况大同小异。
有的掌柜首接表示要暂停进货,观望一阵。
有的则像王掌柜一样,言语间多了试探与犹豫,订单量也明显减少。
一天下来,原本满满一车的腐竹,竟还剩下近小半。
作坊里的妇人们见苏晚禾带回这么多腐竹,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晚禾,这是怎么了?”李大婶第一个迎上来,看着车上剩下的腐竹,眉头紧锁。
苏晚禾将牛车赶入院子,跳下车,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坚定。
“孙氏的谣言,传到县城去了。”她简单解释道。
作坊里顿时一片寂静。
妇人们面面相觑,脸上的喜悦和干劲,被担忧和惶恐所取代。
“那……那可怎么办啊?”一个年轻些的媳妇声音带着哭腔,“好不容易有了这份进项,要是……”
王桂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都怪那个孙氏!烂了心肝的毒妇!看我们过几天好日子她就不舒坦!”
柳氏默默地站在一旁,平日里安静的她,此刻也紧紧抿着唇,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这些腐竹,不仅是苏晚禾的心血,也是她们这些妇人改善生活的希望。
苏晚禾拍了拍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大家先别慌。”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谣言止于智者,更止于事实。”
“既然他们怀疑我们的腐竹不干净,那我们就让他们亲眼看看,我们的腐竹到底有多干净!”
她心中己有计较,只是这个计较,需要一些助力。
晚饭时,顾承煜看着苏晚禾有些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碗里的饭菜,清瘦的脸上难得地染上了一丝愁绪。
他放下筷子,轻咳了两声,声音依旧是那般温吞虚弱。
“遇到难处了?”
苏晚禾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白天在县城的遭遇和盘托出。
她并非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帮助,毕竟在他眼中,她一首是个无所不能的“女强人”。
只是,此刻心头的郁结,需要一个倾诉的出口。
顾承煜静静地听着,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烛光下微微闪烁。
“孙氏的手段,确实卑劣。”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人言可畏,堵不如疏。”
苏晚禾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有什么法子?”
在她印象里,顾承煜除了读书养病,对这些俗事似乎从不上心。
顾承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答反问:“那些酒楼掌柜,最重什么?”
“自然是声誉和银子。”苏晚禾不假思索道。
“那什么样的人说的话,他们会信?”顾承煜又问。
苏晚禾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有头有脸,德高望重之人。”
苦竹村的村民,甚至作坊里的妇人,她们自己说破天,别人也只会当成是王婆卖瓜。
但若是有县里公认的清流名士,或是官府里有分量的人物出来说一句话,那效果便截然不同。
可这样的人物,先前没有任何的交情,她怎么才能请得动?
顾承煜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道:“县学的刘老夫子,为人方正,颇有清名。”
“他老人家最近偶感风寒,食欲不振,若能尝到些清淡爽口又富含滋养的吃食,或许对病情有益。”
苏晚禾的眼睛蓦地亮了起来。
刘老夫子?
她听闻过此人,是县里有名的宿儒,门生故吏不少,在文人圈中极有声望。
若是能得到他的认可,那比自己说一百句都有用。
“你的意思是……”
顾承煜微微一笑,那笑容在苍白病弱的脸上,竟有几分高深莫测。
“我与刘老夫子的孙儿,有过几面之缘,曾同窗探讨过学问。”
“明日,我修书一封,你带上些上好的腐竹,亲自送去刘府。”
“至于如何说,如何做,便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苏晚禾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又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个顾承煜,总是在不经意间,展露出与他病弱外表不符的能量。
他的人脉,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广得多。
“多谢。”她真心实意地道谢。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要帮自己,但这份情,她记下了。
顾承煜摆了摆手,又恢复了那副慵懒无力的样子:“举手之劳罢了。”
“我也是为了自己能继续吃到你做的饭菜。”
苏晚禾被他这句半真半假的话逗得失笑,心头的阴霾也散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