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苏晚禾被安排住进了他们的“新房”,
周桂兰那番“夫妻就该同房”的论调,到底是让顾承煜不得不与她共处一室。
不多时,顾承煜也走了进来。
他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药草味,脸色在烛光下依旧显得有些苍白。
苏晚禾感到一丝局促。
虽然名义上是夫妻,但他们之间,比陌生人也亲近不了多少。
共处一室,终究是有些不自在。
顾承煜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他走到桌边,声音平静无波:“戏要做足,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苏晚禾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你放心,”顾承煜继续道,“我不会对你如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榻,又看了看地上:“今夜,我睡地上便可,免得家人起疑。”
苏晚禾闻言,微微蹙眉。
这天气夜里寒凉,他一个“病人”,怎好睡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连忙道:“这如何使得?你身子不好,还是你睡床,我打地铺吧。”
顾承煜看了她一眼,眸光微深,似有些意外,却也没再坚持:“也好。”
两人便各自简单收拾。
苏晚禾从柜子里找出了一床旧被褥,在离床榻稍远一些的角落铺开。
顾承煜则熄了灯,径首走向床榻,和衣躺下,似乎很快便睡着了。
苏晚禾躺在地铺上,身下是坚硬的木板,只铺了一层薄薄的旧褥子,硌得她有些不舒服。
身后的床上,顾承煜呼吸平稳,似乎己经睡熟了。
苏晚禾睁着眼睛,却毫无睡意。
脑海中,白日里与周桂兰的交锋,顾家众人的神态,以及自己未来的种种盘算,如走马灯般一一闪过。
腐竹的生意要继续做起下去,这能为她提供稳定的经济来源。
还有《农经》残页和她上一世的现代农学知识,在这个时代都是领先的。
如果能找到合适的田地,她有信心能种出高产优质的作物。
只是,田地....
想要解决田地的问题,恐怕还要费一番周折。
还有顾承煜,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他接自己回来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仅仅是为了履行所谓的“承诺”?还是另有图谋?
苏晚禾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
苏晚禾辗转反侧,索性轻轻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条缝隙透气。
冰凉的夜风拂面而来,让她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
夜漏三更,万籁俱寂。
突然,院中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一闪而过,停在了她的窗下不远处。
苏晚禾心头一凛,屏住了呼吸。
月光下,那身影逐渐清晰。
竟是林守诚!
他高大而沉默的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他僵坐在那块平日里下人们偶尔会歇脚的青石上,一动不动,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像。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起身,走到苏晚禾的窗台下。月光下,他下颌紧绷,嘴角的刀疤在月光下泛着青白,嘴唇被咬出深深的齿痕,像是硬生生将什么滚烫的东西咽了回去。
苏晚禾下意识想开口,却见他突然从袖中摸出一把猎刀,刀刃在月光下划出半道银弧,狠狠扎进身后的老槐树。
“晚禾……” 他终于低低唤了一声,声音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我知道你怕黑……”
苏晚禾的心,莫名地揪紧了。
只见林守诚从怀中掏出早上那块没能送出的丝绸布,又拿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轻轻地放在了窗台上。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微微仰起头,似是想透过窗棂看看什么。
就在他抬眼的那一瞬,恰巧对上了苏晚禾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明亮的眼眸。
西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
林守诚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惊愕,有痛楚,有不舍,更有深深的无奈与绝望。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一个字也未能吐出。
那只常年握着弓箭和砍刀,布满厚茧的手,微微抬起,在空中停顿了片刻。
然后,他竟像是着了魔一般,虚虚地,隔着冰冷的夜气,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轻轻描摹着苏晚禾在月光下模糊的脸庞轮廓。
那动作,笨拙而温柔,带着令人心碎的虔诚。
苏晚禾只觉得心头骤然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透不过气来。
她能读懂他眼神里所有的未尽之言,那份沉甸甸的情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来。
林守诚的指尖在空气中微微颤抖着,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
他深深地看了苏晚禾最后一眼,那眼神,似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血里。
然后,他决然地,落寞地转身,高大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苏晚禾站在窗前,久久无法平静。
窗台上,那块崭新的丝绸布料和那个小小的油纸包,在月光下散发着微弱的光。
她伸出手,轻轻拿起那个油纸包,指尖传来粗粝的触感 —— 那是他用掌心老茧反复摩挲过的痕迹。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块风干的野兔肉,油布包的隔层还嵌着一根细细的银簪,簪子尾部刻着的 “禾” 字,在月光下闪着刺目的光。
她的心中,一片苦涩。
林守诚的情意,她何尝不知。
只是,她早己不是当初那个苏晚禾,她的肩上,背负了太多。
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
她将东西收好,重新躺回地铺,却更是辗转难眠。
隔着一道屏风,床上传来顾承煜一声极轻的叹息,几不可闻。
苏晚禾心中一动,他……难道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