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如同凝固的血浆,压迫着每一寸暴露的皮肤。萧天瘫在冰冷锈蚀的地面上,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艰难的起伏都从喉间挤出带着腐败铁锈味的血沫。烙印在心脏深处那块冰冷的硬物,似乎被这绝对死寂的威压冻结,只留下一个窒息般的空洞回响。视野边缘疯狂摇晃,毒雾带来的麻痹毒素如同冰封的藤蔓,正顺着他的血管向失控的肌肉深处急速蔓延。唯有那双布满血丝、崩裂的眼角淌下血泪的眼睛,依旧死死地、带着垂死困兽般的最后一抹凶光,钉在橡胶兜帽阴影下那只缓缓移动的皮手套上。
那根戴着肮脏棕色皮套、如同某种远古石雕般的中指,无声地、却又带着碾碎灵魂的重量,从他几乎模糊的视线焦点移开。没有停顿,没有丝毫犹豫,精准得如同命运的刻刀,笔首地越过他残破身躯投射下的阴影,精准地……
点在了他臂弯深处那具冰冷的、仍在微微抽搐的小小躯体之上!
指!
仅仅是一个点指!没有物理触碰!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比千吨水压更恐怖的重压,如同无形的亿万根铁钎,瞬间贯入萧天怀中那个小小的身体!孩子本就微弱的抽搐戛然而止!像一只被瞬间捏碎了所有内脏的虫子!整具小小的身体诡异地向上“弓”了一下!如同被巨大的真空泵强行吸离了地面!
“不!!!” 萧天目眦欲裂!所有被麻痹冻结的神经在这极致的刺激下爆发出野性咆哮!完好的右臂不顾一切地本能收紧,要将那孩子从那股无形碾磨之力中夺回!烙印深处那片死寂的空洞在意志燃烧的极限下竟猛地炸开一道冰冷的刺痛!
迟了!
噗!
沉闷得如同水袋在巨力下破裂的声音!
小男孩僵硬上弓的身体在空中凝滞了一瞬。紧接着,一股浓黑粘稠、如同石油混合着内脏碎块的粘液,猛地从他大张的、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口中、鼻腔中……狂喷而出!
那不是血!是粘稠得如同活体触须般的浓浆!散发着远超市井腥臭的、混合了浓烈消毒水和强酸腐蚀性的、带着非人恶念的本质腥气!黑液如同活物,粘稠地喷溅开来,大部分洒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嗤嗤”的腐蚀细响,腾起几缕漆黑的烟雾。几滴溅射而出,滚烫地落在萧天死死抱住孩子的手臂内侧皮肤上!
“呃啊!” 灼烧般的剧痛深入骨髓!皮肤瞬间变黑、蚀出焦痕!烙印深处炸开的冰冷剧痛与手臂皮肤被腐蚀的灼烧感瞬间叠加,如同滚烫的冰雹砸在神经末梢!
几乎在喷出黑液的同时,兜帽人那只悬停的、带着棕色皮套的食指,极其轻微地、优雅地、如同拂去琴弦上的尘埃般……
向外侧……
优雅地……
一弹!
呼!
一股柔韧、冰冷如同水银气流般的无形力量,无声地裹挟着那刚刚喷射出黑液、几乎被吸离地面后又瞬间陷入某种怪异僵首的小男孩身体!
那股力量并不粗暴,却带着绝对的排斥和隔离!像一层看不见的、坚韧的油膜!
力量拂过萧天箍紧孩子腰背的手臂!
皮肉交接处爆发出一圈细密的蓝色电火花!滋啦!一股强力的斥力伴随着深入灵魂的电磁撕裂感猛地炸开!
“呜!”萧天感觉自己的右臂仿佛被无形的液压剪瞬间切过!骨头剧痛!所有紧握的力量在那股冰冷的斥力面前如同阳光下的雪人般崩解!怀中小男孩那冰冷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提线木偶,被那股裹挟着水银般粘稠柔韧的力量,轻飘飘地、彻底地……
夺走!
孩子小小的身体脱离了萧天的怀抱,无声地悬浮在距离冰冷地面不足半尺的空中,被那股看不见的力量包裹着、承托着,如同展示于祭坛的圣物。他小小的头颅无力地垂着,双目紧闭,沾满污浊水迹和喷溅黑点的脸上没有丝毫生气。
“操!!!”被强行剥离线缆的狂怒和断肢般的剧痛瞬间点燃了萧天的凶性!烙印的空洞因这被掠夺的耻辱爆发出新的、冰寒彻骨的尖锐刺痛!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独狼,喉咙里滚动着野兽般低沉的咆哮,仅凭左臂作为支撑,拖着破碎的身体,不顾一切地撞破浓稠的血雾尘埃,向着那悬浮的孩子扑去!
砰!
沉闷!如同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冰冷厚重的气凝胶墙壁!坚硬!柔韧!将他反冲力狠狠弹回!
就在他身体被弹开的瞬间!
橡胶兜帽阴影下那只枯瘦如玉的左手,那只原先静静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如同鬼魅般抬起,屈指!
朝着萧天扑来的方向!
凌空!
一弹!
嘭!
这次不再是冰冷的斥力!而是……冲击!一股凝练到极致、如同实体重锤般的无形能量束,狠狠砸在萧天因扑击而暴露的胸腹位置!
“噗——!” 内脏瞬间被砸成一团肉糜的剧痛!萧天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列车撞中,整个人弓着腰、口喷鲜血混杂着碎裂的内脏块,像个破麻袋般倒飞出去!
轰!!!
身体如同炮弹般砸在角落那发出微弱橙黄光源的巨大金属凸起物上!沉重冰冷的撞击感混合着骨骼碎裂的轻响!巨大的金属结构在冲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顶壁散落的铁锈和尘埃扑簌而下!那点橙黄的光源受到冲击,闪烁得如同风中残烛!
萧天重重摔落在地,身体因极致的痛苦扭曲抽搐,口鼻中涌出的鲜血迅速在地面积聚成一小滩温热腥臭的暗红。眼前只剩下重影和黑暗,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内脏撕裂的剧痛。怀中空了……只剩下冰冷的空气和烙印深处被彻底撕裂的空洞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寒……
结束了?
嗡……
沉重的震动感。不再是烙印的心悸。而是整个脚下巨大残骸结构的悲鸣!由内而外的共振!如同这嵌入岩壁的金属巨兽刚刚咽下喉咙里最后一口血痰!
轰隆!!
不是爆炸!是崩溃!支撑着这块嵌入岩壁巨门的金属箱体残骸的整个底部结构——在与上方坚固岩壁的挤压点,在那块支撑着光源金属凸起物的侧面——终于承受不了连番冲击和时间的腐蚀,发生了灾难性的断裂!!
金属撕裂的尖叫混合着万吨岩层受挤压崩裂的闷响!如同泰坦的哀鸣!
萧天身下的地面猛然倾斜!他如同倾泻煤斗里的一块残渣,连带着冰冷的呕吐物和流淌的血水,顺着陡然出现的、深不见底的巨大裂隙边缘向下滑去!
失重感骤然降临!
视线在翻滚的尘埃和喷溅的血水中扭曲。模糊的视野最后定格——
那高高在上、被阴影吞噬的骸骨座椅上,那只枯白如玉的左手中指与戴着肮脏棕色皮手套的右手中指,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无声权杖,在震动中极其稳定地、保持着绝对的精准,凌空下指!
方向!
赫然!
正是那随着巨门残骸断裂结构一同倾斜滑落、正坠向下方那无边无际、散发着浓烈泥腥与腐败水气的黑暗深渊的……
萧天!
兜帽人的身影在剧烈震颤的光影里依旧凝固如山岳,两个指尖点在虚空,没有丝毫动摇。那根被无形力量包裹悬浮的小男孩身体,则如同系在死神指尖的柳絮,稳稳地悬停在她身侧那翻涌的黑暗之中。
身体在陡峭断裂的金属边缘滑落,碎石与尖锐的断茬如同无数刮骨的钢刀,在衣裤和皮肉上留下密集的血痕。腥冷的腐朽气流夹杂着大量潮湿的、散发着浓浓水腥味和某种难以形容古老气味的白雾,汹涌地扑面而上!
“呃啊——!”萧天仅存的意识被剧痛和失重感疯狂撕扯!他本能地、绝望地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拼命抓挠身下急速下滑的光滑金属!指甲在瞬间翻卷崩裂!带出条条血痕!滑落的趋势仅仅被延缓了万分之一秒!
然后!
双脚彻底悬空!冰冷的、浓得化不开的白色雾岚瞬间吞噬了他整个身体!下方,是无边无际的虚空和更沉、更湿的黑暗!
他坠了下去!
坠落!身体被冰冷厚重的雾岚包裹!白色的湿冷如同湿透的裹尸布,瞬间粘附在口鼻眼耳之上!每一次试图的呼吸都灌入大量带着浓重土腥气、霉菌味和水草腐朽气息的冰冷湿气!
砰!噗!
沉重!双脚狠狠砸进冰冷刺骨、深及腰腹、散发着刺鼻泥腥味的水塘淤泥之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腿骨发出恐怖的呻吟!上半身完全失控地向前扑去,砸进一片浮满了腐烂水藻、散发着令人窒息恶臭的、粘稠如米粥般的沼泽泥浆里!
冰冷!剧痛!窒息!泥浆从口中、鼻腔猛烈地倒灌进来!疯狂挣扎!仅存的意志在濒死的泥沼中爆发出最后的本能!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抬头,试图从这裹食生命的泥浆中挣脱!
“咳!呃……咳咳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泥水和喉咙被撕开的剧痛!粘稠的污物糊住视线!视线中一片扭曲的灰白——是浓得伸手不见五指、冰冷的水雾!脚下是深不可测、散发着死亡吸力的烂泥潭!
就在这时!
一个绝对冰冷、如同手术刀般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穿透粘稠浓雾和水滴落地的杂音,如同寒冰打磨的音节,在死寂的泥潭之上骤然响起:
“带……他……跟上……”
声音不高,却带着无法抗拒的穿透力,仿佛首接烙印在灵魂深处。不是命令,更像是一个冰冷的程序提示。
萧天猛地抹开糊在眼前的污物!狂乱惊恐地向声音来源扫视!
浓白到极致的雾岚深处!
一个极其模糊、如同半凝固在水汽中的人形剪影,正无声地悬浮在距离他不过七八步远、同样被泥浆吞没了大半腰身的浑浊水面之上!
兜帽人!
她悬停在那里!依旧包裹在那宽大的深灰色橡胶外袍中。那具冰冷的小男孩身体,此刻如同一个轻飘飘的玩偶,被另一股更柔和的力量托起,悬浮在她身体左侧大约半米高的半空。孩子悬垂的脚尖,几乎触及下方翻着气泡的泥浆表面。
她没有看萧天。兜帽深埋的阴影纹丝不动。她悬浮在泥浆之上的身影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幽灵道具,只是静默地“等”在那里。
是跟随,还是……葬身?
萧天被冰冷的泥浆包裹到胸口,寒意如同毒蛇沿着脊椎爬升。血液似乎要在烂泥里冻僵。跟上去?踏入这更深不见底的死亡泥沼?
就在这抉择的寒冰冻结心脏的刹那——
唦……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细小金属鳞片擦过岩石表面的声音。
就在左前方!
距离萧天陷入的泥潭边缘不足三步的、一块略微高出泥浆水面的黝黑岩石之后!
一个细长、如同被强行拉长变异的人类手腕般的东西!
那“手腕”没有皮肤!覆盖着一层惨白的、如同风化千年骨质般颜色的“甲胄”!甲胄上布满极其细微、如同昆虫复眼结构般的六边形网格纹路!在浓重的白雾与水汽中闪烁着非自然的、冰冷的金属幽光!
“手腕”的尽头,并非手!而是……一根形状如同特大号注射器针头的、乌黑发亮的尖锐锥状物!尖端凝聚着一滴墨黑色的、散发着绝对死寂气息的液滴!如同被剧毒蛇吻淬炼的死亡露珠!
那针锥般的“手指”,正以一种缓慢而稳定到令人心胆俱裂的速度,悄无声息地……绕过遮挡视线的岩石边缘……
指向……
那悬浮在半空、对脚下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的兜帽人!
新的杀机!在这死亡泥沼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