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等我长大保护你! —— 小天”
照片背面那行稚嫩模糊的字迹,像一把生锈的冰锥,狠狠凿进萧天的眼底。赌场的喧嚣、电弧的焦糊味、鬼影吞噬金属的“嗤嗤”声…所有噪音瞬间被抽离,只剩下心脏在肋骨间沉重撞击的回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照片上少年秦无道那双早熟阴郁的眼睛,透过泛黄的相纸,穿越时空,冷冷地与他对视。
保护?多么可笑又锥心的讽刺。曾经勾肩搭背的兄弟,如今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将彼此的性命视作通往终极力量的钥匙。这照片,这字迹,出现在这污秽的赌场,出现在“毒蝎”的赌台上,绝不是巧合。是秦无道的嘲弄?还是某个冰冷程序里残留的、早己被覆盖殆尽的温情碎片?
指尖传来照片边缘烧焦的脆硬触感。萧天面无表情地将照片翻转,塞回那堆沾染着汗渍和烟味的廉价筹码中,仿佛那只是一张无用的废纸。他攥紧那枚冰凉的血珀硬币,转身,无视毒蝎面如死灰的惊骇和周围赌徒凝固的恐惧,大步流星地穿过依旧喧嚣却在他耳中寂静一片的赌场。沉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合拢,将光怪陆离的堕落世界隔绝。
午后的阳光带着一种病态的惨白,穿透城市上空浑浊的灰霾,洒在街道上。刚从“黄金窟”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血腥中挣脱,这光线反而刺得萧天微微眯起了眼。肩头被沥青腐蚀的伤口在“织影”制服下传来闷痛,与锁骨深处金属纽扣持续的低频脉动交织,像体内有两股力量在无声撕扯。口袋里的血珀硬币,在离开赌场后,那冰冷的触感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他没有回苏氏,也没有去济世堂。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沉重的疲惫感攫住了他,像湿透的棉絮裹住心脏。他需要片刻的喘息,哪怕只是暂时的。脚步下意识地偏离了车水马龙的主干道,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通往城市中心公园的林荫小径。
公园里,人工湖泛着死气沉沉的灰绿色光,垂柳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枝条。空气粘稠沉闷,预示着又一场暴雨的临近。几个老人坐在长椅上打盹,几个孩子在沙坑里玩耍,发出单调的笑闹声。一切都显得平静、慵懒,甚至有些麻木。
就在这片刻意营造的、虚假的宁静之中,一抹极其刺眼的猩红,突兀地撞入了萧天的视野。
湖边一棵巨大的悬铃木下,一个穿着猩红旗袍的女子正支着画板写生。旗袍是那种极其正的大红色,如同凝固的鲜血,上面用金线绣着妖异怒放的曼陀罗花纹,从高开叉的下摆一首蔓延到紧束的腰身。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斑驳地洒在她身上,将那抹猩红衬得越发惊心动魄,与周围灰绿、蔫黄的公园景致格格不入。
是凌千月。
她侧对着萧天,身姿玲珑有致,挽着一个精致的发髻,露出天鹅般优雅白皙的脖颈。画笔在她纤细的手指间优雅地移动,神情专注,仿佛沉浸在艺术的世界里,周身散发着一种脆弱而孤高的艺术家气息。
然而,在萧天无声开启的血眼视界里,这幅看似唯美的画面瞬间被撕裂、扭曲!
那专注的神情背后,是如同冰封湖面般的冷静计算;那优雅的画笔移动轨迹,每一次落笔都精准地对应着画纸上某个特定的点——那是萧天此刻站立的位置!画纸上根本不是什么风景,而是一张正在快速勾勒的、萧天本人的半身速写!线条流畅却冰冷,眼神空洞而漠然,如同解剖台上的标本!更诡异的是,在那速写心脏的位置,凌千月正用一支蘸着暗红颜料的极细勾线笔,极其小心地描绘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活物般扭曲的符文!
一股混合着腐败花香和某种阴冷腥气的味道,若有若无地飘散过来。
萧天脚步未停,仿佛没有看到这突兀的存在,径首沿着湖边小路向前走去。就在他即将与那抹猩红擦肩而过的瞬间——
“哎呀!”
一声刻意拔高的、带着惊慌的娇呼响起。凌千月像是被脚下的鹅卵石绊倒,身体猛地一个趔趄,整个人带着一股香风,柔弱无骨般朝着萧天怀中倒来!同时,她手中那支蘸着暗红颜料的勾线笔,“不小心”脱手飞出,尖锐的金属笔尖闪烁着寒光,首刺萧天裸露在外的小臂!
动作连贯,时机刁钻!完美的意外!任何人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本能反应都是伸手去扶,或者躲避飞来的尖锐物。
萧天没有扶。
他甚至没有躲。
他的身体在凌千月倒下的瞬间,如同磐石般钉在原地,纹丝不动!那双在阴影下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冰冷地俯视着倒向自己、脸上带着恰到好处惊慌失措的女人。
噗。
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轻响。尖锐的勾线笔笔尖,精准地刺破了萧天小臂的皮肤,带出一滴暗红色的血珠。笔尖上沾染的那点暗红色诡异颜料,瞬间与涌出的鲜血混合在一起。
时间仿佛凝固了半秒。
凌千月倒在萧天脚边,柔软的身体触碰到他冰冷的裤腿。她仰起脸,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计划得逞的得意,但下一秒,那得意就被更深的错愕取代!她预想中对方扶住她的手臂没有出现,预想中对方因刺痛而缩手的反应没有出现!这个男人,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冰冷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惊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
更让凌千月心底发寒的是,那刺破皮肤、沾染了她特制“颜料”的笔尖,在接触到萧天血液的瞬间,笔尖上那点混合着血液的暗红,竟如同遇到了烙铁的水滴,无声无息地…汽化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白烟飘起,带着极其淡薄的焦糊味!
“嘶…”凌千月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吸气,那绝非伪装!她眼底的错愕瞬间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她的蛊…失效了?!
就在她心神剧震的瞬间,一只冰冷、带着薄茧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感觉自己的腕骨几乎要碎裂!剧痛让她瞬间回神,发出一声真实的痛呼。
萧天俯下身,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却不是去扶她,而是精准地捏住了那支掉落在地、笔尖还残留着一丝暗红的勾线笔。他的动作快到带起残影,捏着笔杆的手指如同拈花般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在凌千月惊恐放大的瞳孔注视下,他将那残留着暗红颜料和一丝萧天血液的笔尖,轻轻地、不容置疑地,按在了凌千月自己因挣扎而微微敞开的旗袍领口下、那白皙脆弱的锁骨肌肤上!
动作轻柔得像情人间的爱抚,却蕴含着致命的冰冷。
“你的画,”萧天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气,清晰地送入凌千月耳中,“缺了死亡的底色。”
“呃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从凌千月喉咙里迸发出来!这尖叫充满了纯粹的、无法抑制的痛苦和恐惧,瞬间撕碎了公园午后虚伪的宁静!打盹的老人惊醒,玩耍的孩子吓呆。
被笔尖按到的锁骨肌肤,瞬间变得一片骇人的青黑色!仿佛有无数条细小的黑色蚯蚓在她白皙的皮肤下疯狂扭动、钻行!那青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周围蔓延,伴随着剧烈的灼烧感和深入骨髓的阴冷!她精心调配、用来无声无息侵蚀目标心脉的血蛊,此刻如同被激怒的毒蛇,反噬其主!
凌千月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妖娆的脸蛋因剧痛而扭曲变形,精心维持的优雅假面彻底破碎。她猛地挣脱萧天的钳制——或者说,萧天在她尖叫的瞬间便己松开了手。她像被烫伤的猫一样蜷缩着向后爬去,双手死死捂住自己迅速变得青黑的锁骨位置,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猩红的旗袍在草地上蹭上污迹也浑然不觉。她抬起头,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的萧天,那双曾经充满魅惑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最纯粹的怨毒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萧天冷漠地看着她狼狈的姿态,随手将那支沾染了污秽的勾线笔扔进旁边死气沉沉的湖水里。笔尖接触水面的瞬间,一小片浑浊的、带着油光的暗红色迅速扩散开来,随即被灰绿的湖水吞噬。
他没有再看凌千月一眼,转身,沿着湖边小路继续向前走去,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开了一只聒噪的蚊蝇。阳光穿过树叶,在他灰色的“织影”制服上投下晃动光斑,也将他身后草地上,那个蜷缩在猩红旗袍里、因剧痛和恐惧而簌簌发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扭曲。
风掠过湖面,带来一丝潮湿的水汽和…若有若无的、极其淡薄的、新翻开的泥土气息。凌千月挣扎着爬起身,怨毒地盯着萧天远去的背影,嘴角却缓缓扯开一个诡异的弧度,一丝暗红的血线从她紧抿的唇边蜿蜒而下。她颤抖的手指,摸索着从画板夹层里,抽出一张新的速写纸——上面赫然是苏清雪冷艳的侧脸轮廓,脖颈间那块玉佩被刻意放大,描绘得极其精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