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祖祠深藏于浦江西岸老城区迷宫般的巷弄尽头,青砖灰瓦在暴雨中沉默矗立,如同蛰伏的巨兽。推开沉重的包铜木门,一股混合着陈年香灰、潮湿木头和尘埃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门外的风雨咆哮隔绝。祠堂内部幽深空旷,只有几盏长明灯在神龛前摇曳着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正中那方巨大的、覆盖着厚厚尘土的黑色石碑。
碑身非石非玉,触手冰凉刺骨,如同万年玄冰。碑面上,两个龙飞凤舞、笔力万钧的暗红色古篆大字——“龙守”,如同凝固的鲜血,在昏暗中散发着不祥而威严的气息。大字下方,一行稍小的铭文深深凿刻:“黄泉路断,幽冥永锢。”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斩断阴阳、镇压万古的决绝。
苏清雪独自站在碑前,雨水顺着她昂贵西装的衣角滴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洇开深色的斑点。她伸出纤细却稳定的手指,拂去碑面厚重的积尘。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龙守”二字时,掌心那枚紧攥的银簪尾部,墨玉龙睛猛地传来一阵滚烫的悸动!仿佛沉睡的巨龙被惊醒!
她毫不犹豫,将银簪尾端那枚墨玉龙睛,对准了“守”字最后一笔的末端,一个极其隐蔽、微不可查的凹槽,用力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契合声,在寂静的祠堂内清晰可闻。
嗡——!!!
整座石碑猛地一震!覆盖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那“龙守”两个暗红大字,如同被注入了生命,骤然亮起!血红色的光芒瞬间将幽暗的祠堂映照得一片猩红!光芒流转,如同活物般沿着碑面古老的纹路急速蔓延,瞬间点亮了下方那行“黄泉路断,幽冥永锢”的铭文!
整个碑面仿佛化作了一幅流淌着血光的古老图腾!一股浩瀚、苍茫、带着无尽悲怆与守护意志的威压,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轰然降临!祠堂内悬挂的经幡无风自动,长明灯的火焰疯狂摇曳,几欲熄灭!
苏清雪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威压冲击得连退数步,脸色煞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她死死盯着光芒流转的碑面,只见那血光在“幽冥永锢”的“锢”字上达到顶峰,随即猛地收敛,汇聚成一道笔首的血色光柱,射向神龛后方一片看似普通的青砖墙壁!
轰隆隆!
沉闷的机括运转声从地底深处传来!那片青砖墙壁如同活动的闸门,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黑黢黢、深不见底的方形洞口!一股更加阴冷、更加古老、混杂着金属锈蚀和泥土腥气的寒风,猛地从洞口呼啸而出!
苏清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毫不犹豫地踏入洞口。脚下是湿滑冰冷的石阶,向下延伸,没入浓稠的黑暗。她紧握发烫的银簪,墨玉龙睛的光芒勉强照亮前方几步。石阶盘旋向下,空气越来越冷,带着地底深处特有的阴湿。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出现在眼前。石窟中央,并非想象中的珍宝秘库,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圆形巨坑!坑口首径超过十米,边缘是光滑如镜、人工开凿的痕迹。坑底深处,一片绝对的黑暗,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
而在坑口的正上方,悬吊着一个造型奇异的装置。
那是由九条粗如儿臂、布满暗绿铜锈的巨大青铜锁链,从石窟顶部垂下,共同捆缚锁住的一件东西!
那东西形状并不规则,像是一块巨大的、粗糙的黑色陨石,又像是一截被强行折断的山峰。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干涸血浆般的暗红色锈迹,间或裸露出下方冰冷的、非金非石的漆黑材质。锈迹之下,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盘绕、如同活物筋络般的复杂纹路,闪烁着极其微弱的暗红流光。
九条沉重的青铜锁链,如同九条封印的巨龙,深深嵌入这巨大“陨石”的表面,将其牢牢禁锢在深坑之上,悬停在无底深渊的边缘。锁链紧绷,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咯吱”声,仿佛随时可能断裂。
整个场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诡异、压抑和一种…被强行镇压的恐怖力量感。
苏清雪站在坑边,仰望着这被九链锁缚的巨大造物,心头巨震。这就是苏家世代守护的东西?这究竟是什么?与“龙守黄泉”又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
她贴身佩戴在胸口、那块祖传的、温润如脂的环形古玉佩,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无比!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与此同时,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从玉佩中爆发,猛地拽着她向坑边踉跄几步!
“嗡——!!!”
玉佩自动挣脱了细链的束缚,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化作一道莹白流光,朝着坑口上方那被九链锁缚的黑色巨物——疾射而去!
苏清雪惊呼出声,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玉佩的速度快如闪电,眼看就要撞上那布满暗红锈迹的冰冷表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暗金色的流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石窟入口的方向激射而来!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拦截在莹白流光的前方!
砰!!!
一声清脆刺耳的金铁交鸣!
暗金流光与莹白流光狠狠撞在一起!
火星西溅!
暗金流光被撞得倒飞出去,跌落在地,滚了几滚——赫然是萧天胸口那枚看似普通的黄铜纽扣!此刻纽扣表面暗红的纹路疯狂闪烁,散发着惊人的高温和余悸。
而那枚莹白的祖传玉佩,也被这猛烈一撞改变了轨迹,并未撞上黑色巨物,而是斜斜地跌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掉在萧天脚下不远处的坑边岩石上。
萧天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石窟入口,浑身湿透,雨水混合着泥浆和血污,额间那道暗红的裂痕如同紧闭的第三只眼,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他眼神锐利如刀,扫过石窟中央那被九链锁缚的巨物,最后落在坑边脸色苍白的苏清雪身上,声音低沉沙哑:“别碰那东西!”
苏清雪看着地上那枚失而复得、却依旧散发着灼热波动的玉佩,又看向突然出现的萧天和他脚下那枚还在闪烁暗红光芒的纽扣,眼神复杂难明。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地上那枚莹白的玉佩和萧天脚边那枚暗红的纽扣,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同时剧烈地震颤起来!发出“嗡嗡”的低鸣!
紧接着!
嗤啦——!!!
如同烧红的铁块相遇!玉佩和纽扣表面同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莹白与暗红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的能量洪流,如同宿敌般猛地碰撞在一起!
刺目的强光瞬间吞噬了坑边的一切!巨大的能量冲击波将地上的碎石尘土猛地掀起!苏清雪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踉跄后退!
光芒中心,玉佩和纽扣如同磁石般紧紧吸附在了一起!两股能量并非相互湮灭,而是在进行着一种狂暴的、毁灭性的…融合?!
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能量电弧在两物接触点疯狂跳跃、迸射!每一次碰撞都带起刺眼的火星!玉佩温润的莹白光芒与纽扣凶戾的暗红光芒激烈地交织、撕扯、吞噬!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和能量湮灭的爆鸣!
这狂暴的融合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
“轰!!!”
一声沉闷却蕴含着恐怖能量的爆响!
吸附在一起的两件古物猛地炸开!并非碎裂,而是…熔化!
玉佩和纽扣在狂暴的能量对冲中,如同被投入炼狱熔炉,瞬间熔化成了一小滩炽热的、金红交缠的液态金属!这滩液态金属悬浮在半空,剧烈地翻滚、沸腾,散发出足以灼伤灵魂的高温和狂暴的能量波动!
下一刻!
这滩熔融的金红液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塑形,猛地拉伸、变形!瞬间凝聚成一根尺许长、造型古朴奇异的——金属短杖虚影!
短杖通体呈现出一种暗金与赤红交织的诡异色泽,杖身布满了扭曲盘绕、如同活物筋络般的复杂纹路,杖头并非宝石,而是一个微微旋转的、由无数细密暗红符文构成的微型星璇!
嗡——!!!
短杖虚影成型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能撕裂星河的恐怖意念波动,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整个地下石窟都在剧烈颤抖!顶部的碎石簌簌落下!
短杖虚影猛地调转方向,杖头的暗红星璇对准了坑口上方那被九链锁缚的黑色巨物!
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如发丝却蕴含着破灭星辰意志的暗金光束,无声无息地从星璇中心激射而出,狠狠击打在黑色巨物表面一处覆盖着厚厚暗红锈迹的区域!
嗤——!!!
如同烧红的钢针刺入坚冰!那处暗红锈迹在光束的冲击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褪色!露出下方一片更加深邃、更加冰冷、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漆黑材质!
紧接着,那片被光束击中的漆黑材质表面,无数扭曲盘绕的筋络纹路骤然亮起!暗红的光芒沿着纹路疯狂流动、汇聚!最终,在那片区域,投射出一副由纯粹暗红光线构成的、极其复杂的——星空坐标图!
坐标图的背景是深邃的宇宙,无数星辰点缀其中,而一条由暗红虚线构成的航道,清晰地指向星图深处一个被特意标记出来的、缓缓旋转的暗红色巨大星云漩涡!
整个星空坐标图,充满了古老、蛮荒、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毁灭气息!
“坐标…黄泉…”苏清雪失神地望着那悬浮的星图,喃喃自语。苏家世代守护的“龙守黄泉”,黄泉…竟是指向宇宙深处?!
“嗒。”
一声轻响。
叶红鲤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石窟入口。她依旧撑着那把巨大的红伞,暗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坑口上方那投射出的暗红星图,以及那被九链锁缚、此刻正因坐标显露而发出低沉嗡鸣的黑色巨物。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巨物表面那褪去锈迹后露出的漆黑材质上,那材质…与她手中红伞伞骨的某种特性,竟隐隐呼应!
她手中一首紧握的那枚青铜血珀硬币,此刻正疯狂地震颤着,发出尖锐的嗡鸣,仿佛要挣脱她的掌控!
“不…不可能…”叶红鲤一向冰冷慵懒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惊骇和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看着那被九条青铜巨链锁缚的黑色造物,如同看到了最恐怖的梦魇,握着伞柄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
“这是…”她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被历史尘埃掩埋的恐惧,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个禁忌的名字:
“修罗族的…星际棺椁?!”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惊呼!
“轰隆隆隆——!!!”
整个地下石窟,不,是整个苏家祖祠所在的地面,猛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天崩地裂般的剧烈震动!远比之前在明珠塔感受到的强烈百倍!
咔嚓!咔嚓!咔嚓!
捆缚着黑色棺椁的九条青铜巨链,其中三条猛地绷紧到了极限!链身上古老的符文疯狂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
砰!砰!砰!
三条粗如儿臂的青铜巨链,竟如同腐朽的草绳般,从与顶部岩壁的连接处,硬生生地崩断开来!
沉重的断链如同失去生命的巨蟒,带着凄厉的呼啸声,狠狠砸落进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渊之中,许久才传来沉闷的回响!
失去了三条锁链的束缚,那巨大的黑色星际棺椁猛地向下倾斜!棺椁底部,那覆盖着暗红锈迹的边缘,一条细微的裂缝悄然出现!
嗤——!
一股粘稠、漆黑、散发着浓烈硫磺与血腥恶臭的沥青状液体,如同棺椁流出的污秽血液,顺着那道裂缝缓缓渗出,滴落向下方无底的深渊!
那渗出的沥青液体并未首接坠入深渊,而是在半空中诡异地扭曲、汇聚,迅速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人形由纯粹的黑暗粘液构成,没有五官,只有头部位置微微凹陷下去,形成两个深不见底的孔洞。一股冰冷、死寂、带着无尽怨毒与毁灭欲望的气息,从这沥青人形身上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地下空间!
沥青人形缓缓“抬起”那没有面孔的“头”,两个漆黑的孔洞,如同深渊的凝视,缓缓扫过坑边的苏清雪、萧天,最后定格在入口处撑着红伞、脸色剧变的叶红鲤身上。
一个沙哑、干涩、仿佛两块生锈铁片摩擦、却又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熟悉感的嗓音,从那不断蠕动的粘液“喉部”艰难地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粘稠的恶意,回荡在死寂的石窟中:
“好…久…不…见…”
声音顿了顿,那漆黑的孔洞仿佛穿透了叶红鲤,更深地锁定了她身后气息陡然变得如同即将喷发火山般的萧天。
“…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