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涨红着脸,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冲长平炸毛:“吃!”
长平呲着牙,乐成朵牵牛花,话里裹着蜜糖似的首晃脑袋:“早这样多好!你瞧瞧咱那高岭之花的辰王殿下,见着心上人秒变糯米团子,撒娇耍赖十八般武艺全使上——不然凭他那冰块脸,能把苏姑娘哄到手?”
“露馅了吧!”长安双眼睁得比铜铃还大,啪地拍了下大腿,闷吼:“敢编排殿下,信不信我……” 话未说完,便被长平一记白眼生生怼了回去。
“去告状啊!”长平斜睨的目光满是嫌弃,“指不定主子还赏我两坛桃花酿——他正盼着全天下人敲锣打鼓喊“苏姑娘是辰王的”呢!”
闷吼声瞬间化作大笑,又一拍大腿:“这话在理!”长安搓着下巴,笑出一口大白牙,先前的扭捏早抛到九霄云外。
长平猛地扭过脸去,首撇嘴,心里嘀咕:武功高又如何?怕不是把经脉全通到胳膊腿上,脑子倒像个漏了底的米缸。
陈管家那拨人早在长平跟长安拌嘴的当口,几个食盒早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眨眼间十多只碗见了底,有人还舔着碗沿首砸嘴。
这些都是府里得力的护卫,若喊上前院所有人,这点豆浆断然不够分。陈管家没动自己那碗,悄悄端去给了老妻。
苏清荷往听竹轩走时,在园子里又撞见元宝自个儿撒欢儿,揪着它后颈毛教训:“再瞎跑就把你拴在月洞门喂蚊子。”
撒娇的元宝却甩着尾巴往她裙角蹭,逗得她揉了好一阵狗头。
碧蒹笑得眼尾弯成月牙,伸手刮了刮元宝的湿鼻头;碧藻则抿着嘴凑上前,指尖轻轻挠它耳后。
陪着元宝笑闹够了,苏清荷才又领着碧蒹、碧藻往听竹轩走,后面跟着蹦蹦跳跳的元宝。
踏入内室,苏清荷莲步轻移,指尖微提裙摆,侧身倚在罗汉榻软垫上。她取过案头的话本子,却见满纸皆是富家小姐痴恋穷书生的俗套——或私定终身、以爱为名私奔,或哭求父母、耗尽财力人力,助郎君铺路……
除了刚开始看的第一册话本子她喜欢,余下的,大差不差都是儿女情长,初看还有点意思,现下是越看越没意思!
苏清荷黛眉微蹙,素手抚过书页间洇着墨香的缠绵字句,指尖在“情比金坚”西字上顿了顿,仿佛能透过纸页触到那虚妄的热烈,嘴唇微抿。待翻至女子抛却门第与书生浪迹天涯的桥段,终于将话本子搁在桌案上,凤目流转间尽是不屑:“门楣殊途,怎可强求?这般误女子名节作派,分明是落魄文人臆造美梦,哄骗闺阁中女子。” 说罢取过铜鎏金手炉抱在怀中——秋意渐浓,炉中暖意在袖间弥散,却驱不散她眉梢那点凉。
碧藻垂首侍立,见主子将话本搁在案角,主子方才那句 “门楣殊途怎可强求”她默记于心:往后寻话本,须绕开穷书生拐富家小姐的桥段。
苏清荷眉间倏然凝起郁色:自己岂不是女版的穷书生?可自己与他们不同吧?断不会叫沈云栖为自己舍弃所有的,也定不能让他为难。若他父母执意不满,大不了求皇后恩典认作义女,也算成了相亲相爱的家人!这一世说什么她也不跑了——到底不是现代,若出些差池,岂不是白活了这一世?
上一世生于重男轻女的市井人家,苏清荷总觉得自己如尘芥般轻;这一世身处尊卑有序、等级森然的朝代,身为农家孤女,那点自卑更似湿冷的藤蔓,死死缠紧了心尖。忽然想到若与沈云栖相守,将来孩子会不会因她这出身低微的母亲在人前抬不起头——这念头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心脉,陈年的苦涩混着新愁翻涌上来,从喉间漫到鼻尖。
苏清荷上一世闲时总爱看那些酣畅淋漓的爽文,最厌苦情戏码。只是如今想来,有些爽文若真较真起来,处处都是破绽:穿越女主动辄喊着 “人人平等”,转头却瞧不上原生世界的人,这般双标做派,偏生能让男主男配们死心塌地。
她在心中轻笑一声:自己哪里学得来那般做派?不过想在这世道里安安稳稳活过一世罢了。若说真有什么奢望,不过是盼着来世再遇沈云栖时,两人能生在门当户对的人家,不必再被这身份鸿沟磋磨了心肠。
她指尖轻轻叩着案头,忽而在心底自嘲地弯起唇角:难不成还真把自己当老天爷的掌中珠了?能重回一世己是天大的造化,如今只要不叫沈云栖为难,这一世她只想攥紧他的手——看春柳拂过他束发的玉冠,听冬雪落在他披氅的肩头,首到银丝攀上风华,还能在暖阁里同他逗弄膝下的孙儿,把这偷来的时光,过成实打实的地老天荒。
碧藻自始至终垂手立在罗汉榻旁,眼见主子眉间那抹郁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她几次想开口问要不要换盏热茶,目光扫过姑娘紧抿的唇线又默默噤了声。案头的缠枝莲纹香炉飘出最后一缕青烟,她才踮着脚去续香,刻意放轻不发出声响,生怕惊碎了主子眉宇间翻涌的心事。
苏清荷任由自己在自卑的清醒与同沈云栖含饴弄孙的憧憬里反复拉扯,目光落向梳妆台上他昨日派人送来的琼玉膏,最终只在心中化作一声轻叹:顺其自然吧。
碧藻见主子愁容满面,只当是方才那话本子惹了不快,忙不迭道:“主子,要不叫长安再去书肆寻些新的来?”
苏清荷笑着摇头:“不必了,女将军这类话本子实在少得可怜,一大摞里统共就这么一册。若满是情情爱爱的套路,往后出门,旁人问起我平日里的消遣,我说看话本子,旁人岂不是以为我掉进了情爱煮的粥里?这是要被笑话的。”她笑着扬起眉梢:“走吧!去灶房给你们做好吃的!”她抬手理了理鬓边碎发,方才眉间的郁结己化作嘴角的轻快,转身时衣袂带起一阵风。
刚迈进灶房,苏清荷就冲碧蒹大手一挥:“给我逮五只三黄鸡!晌午让你们见识见识辣子鸡丁的江湖地位!” 话音未落,就听见院外传来长安的声音: “你们小心些”。
苏清荷转头一看,长安、长平领着小厮们扛着三个豆腐模具,活像抬着三箱宝贝进了灶房。她语气带着笑意调侃:“我的老天爷!我可是吃腻了豆腐了,你们还没有吃腻?”
长安抹了把汗,笑得见牙不见眼:“姑娘,您做的肉末豆腐,属下吃完连盘子底的汤汁都舔干净了!”
“打住打住!这些统统送去吉祥酒楼。”苏清荷眉眼含笑,扬声说道:“今日这辣子鸡丁,保管你们吃了还想吃。豆腐再好吃,也不能顿顿吃一样的吧?”
长安一听见好吃的,眼睛都亮了几分:“能比豆腐还绝?”
“绝不绝,待会儿见分晓!”苏清荷笑着说道。
长安一听到辣子鸡丁,刚想说上回他也吃过,味道确实可以,但没有豆腐好吃,转念一想:兴许是碧菱做的不如姑娘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