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侍女目光瞬间交换,碧藻率先屈膝跪下,膝盖磕在地上发出轻响,声音里带着急切与心疼:“这练武可太辛苦了,奴婢们都是打小学起,手上脚上全是旧伤。主子您金贵,扭伤筋骨可怎么好?便是天塌下来,奴婢们拼了命也会护您周全,断断不能让您去受这份苦!”说话间,她眼尾泛红。
碧蘅、碧蒹紧跟着屈膝跪下,两人身子伏得极低,碧蘅急急接话:“是啊,主子!练拳踢腿,万一蹭破点皮,奴婢们得心疼死!有咱们在,定叫您平平安安,您就别惦记练武的事儿啦。”
碧蒹也忙不迭点头,仰着的脸上满是恳切,三双眼睛齐齐望向苏清荷,像生怕晚一刻,她就会真去碰那些“苦头”。
苏清荷望着三人跪得规整的身影,眼尾弯出甜津津的弧度,像个讨糖吃的小丫头,伸手拽了拽碧藻垂落的袖角,温声软语往人心里钻:“我不嘛,就想学武……”故意拖着尾音晃了晃,也不伸手扶,歪头瞧着她们急晃晃的模样,又补了一句孩子气的要挟,“你们不教,今日朝食我就不吃了!”
三名侍女被这耍赖劲儿逗得抿唇笑,碧藻忙抬袖掩了掩,又急又无奈:“我的主子哟,您这要是让辰王殿下知道,指不定剥了我们皮呢!”
苏清荷却笑得愈发清亮,理首气壮晃着脑袋:“他不会的!我有保护自己的本事,他该高兴才对。再说了,万一我学到一半嫌累,你们不教不就成啦?”
碧藻、碧蘅、碧蒹被这话绕得一怔,在看她亮晶晶的眼眸,忽觉有理,又觉无奈。
苏清荷瞧着几人仍跪着,笑着晃了晃手腕,娇娇催道:“赶紧起来呀,你们主子己经饿啦。”
侍女们听出她变着法儿让自己起身,强忍笑意抿着唇,眼神里藏不住的暖,手脚麻利地起身。
碧蘅、碧蒹脚步轻快地往灶房去端朝食,碧藻则侍立一旁,寸步不离守着苏清荷,眼梢还沾着未散的笑意。
吃过朝食,苏清荷在碧藻、碧蒹的服侍下漱了口。歪在架的床上,懒洋洋唤碧藻:“把昨儿那话本子拿来,我接着瞧。”
碧藻应声取来话本,苏清荷指尖刚搭上纸页,就被里头情节勾了魂。目光跟随着字游走,指尖不自觉摩挲书页,忽而笑出小弧度,忽而又蹙眉叹气。待看完一册,才惊觉时光悄悄溜了许久,忙把话本子往榻上一撂,舒展身子长叹:“这日子跟养老似的,太快活啦,哈哈……”
“呀!”苏清荷猛地一拍脑门,记起先前谋划的养老事儿,眼睛亮起来:“做豆腐的模具该好了吧?”念头刚冒,忙叫碧蒹,“速去将长平、长安唤来!”
碧蒹脆生生应了声“是”,步子迈得又快又稳,转身疾步往外间廊下去。
不多时,长平、长安一道进来,恭恭敬敬向坐在桌案后的苏清荷行礼。她眉眼带笑,抬手虚扶:“无需多礼。”旋即看向长平,柔声道,“劳烦跑趟曹家木匠铺,把我订的豆腐模具取来。先前给了一百文定金,还得补二百文,这事儿便托给你啦。”说罢朝碧藻使个眼色,碧藻会意,忙递过五两银子。
长平忙摆手,急声劝:“姑娘,王爷特意留了您花用的银子,哪能叫您自个儿掏钱。”说罢,朝一旁的长安扬了扬下巴,利落说:“长安,把匣子拿来!”
不过盏茶功夫,长安捧着只雕花匣子疾步进来,“咔哒”掀了匣盖,五千两银票静静卧在里头,泛着温润的光。
长平忙不迭开口:“姑娘您收着,原就预备您出门采买时,由属下与长安支应银钱,现下您收着使!王爷还吩咐,管家也得听您的调令。”
苏清荷轻轻摆手,缓声道:“依旧你与长安保管便是,一应银钱支使,你们料理更妥当。”说罢,眼角漾着柔和笑意,“先把正经事办了,你且去曹家木匠铺,把那豆腐模具取来。”
长平应了声“是”,转身大步往院外去,衣角带起的风里。
苏清荷转过脸,眼尾还带着几分笑影,对长安温声道:“有劳你遣几个人,跑趟柳叶村我家中,把石磨搬来。安置在芙蓉苑灶房廊下就行,辛苦你啦。”
长安躬身,语调恭顺又掺了热络:“姑娘这是折煞属下了,能为您分忧,原就是属下的福分。”话落,稳稳退了出去。
碧蒹捧着只青瓷盏进来,福了福身,柔声禀:“主子,新烹的龙井,您用些。”说罢,便将茶稳稳递给苏清荷。
苏清荷指尖轻轻搭住茶盏,缓声道:“辛苦了。”柔婉微旋便稳稳接过,唇瓣轻启浅辍一口,茶香漫开时,眼角笑意愈发温婉:“多谢碧蒹,这茶熨贴得紧。”
碧蒹耳尖微红,垂眸睫羽轻颤,细声应:“应当的……”
碧藻在一旁踟蹰,嘴唇动了好几回,却始终没出声。苏清荷抬眸时恰好撞见这副模样,搁下茶盏,柔声道:“有话便首说,何苦支支吾吾的。”
旁观全程的碧藻,忍不住凑到苏清荷身旁,小心翼翼拽了拽她的袖口,小声劝道:“主子您又是取豆腐模具,又是搬石磨的,何苦把自己折腾这样辛苦?辰王殿下那般疼您、爱重您,便是您什么都不操心,往后也能稳稳当当,享一世安乐呀。”
苏清荷指尖轻轻摩挲茶盏,目光掠过窗棂望向窗外,笑意浅淡却清明:“这算什么辛苦?京里世家主母,哪个不是掌着府里中馈、料理铺子,撑着一大家子的体面生计。我挣银钱买喜欢的物件,自在得很!若全指望着旁人给,如何能踏实?”
她话语稍顿,望向侍立在一侧的碧蒹、碧蘅、碧藻,语调愈发沉静:“人活一世,总得把根基,扎在自己身上。辰王殿下的疼惜是锦上繁花,可过日子终究要靠自己手里的针线,心里的透亮。爱他,却别全依赖他——依赖要节制,能依赖的从来是自己的本事。真到哪日他心意变了,我凭这些本事支起自己的小天地,风雨再大也能安身。”说罢,端盏轻辍,茶香漫开时,眉眼间的清醒比茶汤更透亮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