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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棂外天尚未大亮，熹微的光像揉碎的银箔，从云隙里慢悠悠漏进来，给帐幔镀了层薄纱似的光边。外间骤然响起的敲门声，“笃笃”两声，猛地惊破一室寂静。沈云栖撑身坐起的刹那，床榻细微的响动，便让苏清荷猛然清醒——她本就警醒，但凡有异动，总能第一时间察觉。不过是贪恋与他同榻的最后片刻，才强装安睡，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沈云栖利落地穿戴玄色劲装，玄铁锻的甲片暗纹如隐龙蛰伏，墨色披风垂坠时，能悄无声息藏下冷月锋芒。甲胄扣环轻响间，金属冷硬的清响在静谧里荡开，他垂眸时，发梢掠过肩头，带起缕习武之人惯有的清冽气。
待整套行头覆身，他侧跪榻边，垂眸凝视床上的苏清荷。她睫羽纤长，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明明醒着，却偏要让睫毛绷出颤巍巍的弧度，像藏着满腹不舍，又怕他瞧破。
沈云栖喉结微动，俯身时发梢扫过她额角，早知她己醒，这片刻贪恋，他又何尝不是同谋。在她唇瓣上落下极轻一吻，“再睡会儿。”低哑嗓音浸着缱绻，像霜华漫过残灯，把两人心照不宣的眷恋，都裹进这声低语里。
苏清荷睫羽猛地颤了颤，缓缓睁眼。西目相对的瞬间，她眼底的不舍像浸了露的星子，亮的发烫，那光里缠着迷蒙的眷恋，像深夜未散的雾，想留住他却又知道不能；沈云栖眸中也漾开涟漪，是边关的风都吹不散的不舍，可喉间千言，终化作更深的缱绻，与她眼中的热意绞在一处。这一瞬的不舍，碾成往后三个月里都化不开的相思。
沈云栖终究是转身，铁甲撞出清响，渐没在晨雾里。
苏清荷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发呆，眼底的星子，也慢慢暗成孤月。
天边泛起鱼肚白，苏清荷在床榻上歪躺着，清醒得没了困意。她索性起身，到外间陪元宝玩了片刻，换了身利落的晨练短打。出门时，碧藻、碧蒹两名侍女忙不迭跟在身后，三人往花园去。
园子里，晨露还凝在花枝上。苏清荷抬脚便跑，步子稳而有力。跑过回廊时，恍惚见沈云栖温柔地望着她笑，那些低声笑闹的话，全随着步子一圈圈涌上来。碧藻在旁急的连声劝：“主子，仔细累着！”她只当没听见，一圈圈绕过假山，数到八十圈，才缓缓收住步子。
汗湿的鬓发贴在脸颊上，眼底那股不服输的劲儿里，悄悄掺了丝释然。她望着园子里浮动的晨雾，暗自叹：总不能把沈云栖拴在自己身边黏着一辈子，她上辈子独来独往，不也把日子过成诗？人总归要独处的，这满心缭乱，跑着跑着，倒真甩在这石板路上。
碧藻攥着布巾走近，苏清荷抬眸，眼尾还凝着未散的怅然，见碧藻要抬手帮她擦拭，忙微微侧头，声音染着温和的笑意：“给我吧，你们家王爷己经离开了，不要把我当小孩照顾可好？”
话落瞬间，碧藻“扑通”一声跪地，膝头重重磕在石板上，声音带着惶恐：“主子，您可是不喜碧藻？碧藻笨嘴拙舌，可满心满眼就想照顾您，求主子别嫌奴婢烦……”她垂首，肩头微微发颤，攥着布巾的手紧得发白，生怕苏清荷真嫌了自己这份心意。
苏清荷着实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忙伸手去扶，慌声道：“我哪能不喜你，只是不想让你们太辛苦罢了。”心里交织着暖与涩，暖的是，这一世身边这么多人真心实意待自己。涩的是，打从心底不愿看她们为自己这般操劳。
碧藻被扶起后，忙不迭又开口：“主子，奴婢就想好好服侍您，这是奴婢的福气，一点都不辛苦。”
望着碧藻满是恳切的眼神，苏清荷无奈又心软，终是妥协。
她斜倚在碧蒹搬来的躺椅上，语气轻得像飘落的落叶：“那便依你。”任由碧藻轻柔地拿布巾，为自己擦拭额头的薄汗。秋风携着沁凉穿廊而过，檐角的光影晃动摇曳，她望着望着，心底忽有秋风卷起的伤感漫涌而来。
想缓解这无端漫上来的情绪，苏清荷看向碧蒹与碧藻，笑吟吟开口：“昨日那辣子鸡丁，你们觉得好吃吗？”
话音刚落，碧蒹与碧藻眼睛“腾”地亮起来，连声应和：“好吃！好吃极了！主子，太厉害了！”
望着她们俩眼里倒映的碎光，倒叫这秋意添了几分热闹鲜活，苏清荷望着这副鲜活模样，唇角笑意更深，心底那点伤感，也被这热乎劲儿烘得淡了。
“碧藻，你稍后让碧菱把昨日的辣子鸡丁做法誊写下来，交给长平，让他送去吉祥酒楼给赵掌柜。”苏清荷垂眸，指尖慢悠悠摩挲着躺椅扶手，语调轻缓如流云，却藏着几分利落。“走吧，也该回去了。”晨起跑步出的薄汗，被秋风一拂，添了几分凉飕飕的意味。
碧藻脆生生应了声“是”，悄然跟在苏清荷的身后，往回折返。
回到卧房，苏清荷因着今日并无出门打算，便没让碧藻伺候梳妆，随意换了身宽松舒爽的衣裳。她在架子床上做起了拉伸，将晨起跑步后有些发僵的筋骨，一点点在拉伸里，揉得松快。
碧藻在一旁瞧着，见苏清荷拉伸时，身姿舒展如流云，隐有韵律流动，忍不住抿唇笑问：“主子，您这姿态，倒像是会练舞呢，莫不是从前学过？”
苏清荷垂眸时唇角轻扬，手上拉伸动作不停，慢悠悠应道：“自己瞎琢磨的，不过是松快下筋骨。”
正拉伸着，苏清荷忽眼前一亮，目光灼灼望向一旁的碧藻、碧蘅、碧蒹，语速都带了几分轻快：“你们……教我练武好不好？我想学！”
三名“碧”字侍女，齐刷刷懵了懵，脑门冒出同款疑惑，对视一眼，怯生生开口：“主子说的……是武功的武？还是跳舞的舞呀？”
苏清荷眼尾都透着清亮，脆声道：“自然是武功的武，你们肯定会武！我想学学，往后护好自个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