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院内,苏晚妙耳根染上桃花般的粉晕,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声音更是柔得能滴出水来。
“嬷嬷,您看您说的,人家……人家这不还没出阁呢嘛,怎么叫起姑爷来了。”
苏晚妙眸子含羞带怯,却又藏不住那丝丝缕缕的得意与期待。
张嬷嬷枯瘦的手在她细嫩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混浊的老眼,此刻像淬炼过的黑石,紧紧盯着眼前这个由自己一手调理大的娇小姐。
在她眼中,苏晚妙不仅仅是苏晚妙,那是她半生浇灌出的最娇艳的花,是主母王氏枯朽枝干上新生的一抹嫩芽,更是主母翻身的最大筹码——苏家未来荣光。
原本这些都是寄托在苏皓月身上的。
可是,谁让她不争气呢。
“我的三姑娘诶。”
张嬷嬷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每个字都带着老辣的精算。
“谁能想到啊,到头来竟是咱们三姑娘成了府里顶顶拔尖儿的那一个!”
话音未落,旁侧一个跌撞的身影吸引了众人目光。
大姑娘苏皓月。
她的头发松散凌乱,那副疯癫之态下,眼神却在触及那些聘礼箱子时,掠过一丝嫉妒的冰冷。
她“不经意”地撞向那敞开示人的聘礼箱子,身形一个趔趄,重心前倾。
“哗啦啦——咣当!”
整箱白银登时倾泻而出!
饱满的元宝如同雪崩一般滚落青石地面,砸出沉闷又刺耳的声响。
刺眼!
那白晃晃的光泽骤然炸开,如同无数细小的冰棱,几乎灼伤了在场每一个下人的眼瞳。
满地的银光流淌,空气里仿佛都飘起了金钱特有的诱人气息。
对于苏府的下人们来说,也许那些古玩字画,绫罗绸缎他们不懂,可这白花花的银子,却能首击他们的心肺。
“老天爷!瞧瞧萧大人这手笔!”
一个婆子倒吸着凉气,声音尖利。
“天大的富贵砸头上喽!三姑娘往后可真是掉进福窝窝里去了!”
旁边的仆妇立马接口,艳羡的目光像钩子一样黏在那银子上。
有人斜觑着被仆妇搀扶起来,依旧作势挣扎痴笑的苏皓月,压低了嗓音,语气刻薄又带怜悯:“啧,再看看大姑娘……这辈子,怕是……”
“谁说不是呢?”立刻有人接茬,撇撇嘴,“从前何等尊贵风光,如今怕是不如咱们这些伺候人的老婆子了。”
“命!都是命!”一个年长的管事嬷嬷摇头叹息,眼睛却盯着白银,“三姑娘这命格,贵不可言,生来就是享福的!”
“对对,大富大贵的命,旁人羡慕不来!”
在这片嗡嗡的议论声里,苏皓月低垂着头,散乱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
无人窥见的暗影下,那双失焦的眸子骤然凝聚,死死钉在苏晚妙那掩不住得意的背影上。
目光阴鸷、冰冷,尽是扭曲的嫉妒与毁灭的恶意,浓稠得几乎要化为行动。
苏晚妙沉浸在即将攀上高枝的狂喜中,浑然不觉身后这锥心蚀骨的恨意。
张嬷嬷浑浊的老眼扫过满地的白银,脸上褶皱如花般绽开,一把攥紧了苏晚妙微凉的手腕。
“走走走,我的好姑娘,咱们去前面听听,怕是更大的体面在后面呢!”
苏晚妙颊上飞霞更盛,细密的睫毛颤动着,小碎步紧贴着张嬷嬷,像只被甜蜜诱惑的小鸟,悄悄潜行至议事厅门口。
她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探出半边身子,透过雕花门廊的缝隙向内窥探。
宽大的议事厅内,空气似乎比外面更凝滞几分。
沉重的紫檀木桌椅泛着幽深的光泽,墙角的青铜兽首香炉吐着稀薄的青烟,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沉重威压。
萧墨战一身利落的玄色官服,端坐于右侧的交椅上,未着甲胄,可那身形如山岳般沉稳。
腰间那柄形式古朴的长刀并未离身,就斜搁在腿侧,刀鞘的冰冷铁质与他周身的气息浑然一体。
他带来的侍从潘三,铁塔般挺立在他身后半步。
正位上,苏守玱官服端正,脸上堆砌着十足的热情与恭敬,反复确认。
“萧大人,您的心意,下官是万分感激的。只是…这聘娶之事,绝非儿戏。您方才所说,是真属意我家苏晚妙?”
苏守玱的指节,无意识地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叩击,缓解内心的激动。
萧墨战抬眸,目光扫过苏守玱那张过于热情的脸,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我对苏姑娘心仪己久,自然诚心求娶,盼她入我萧府门庭。”
苏守玱忙不迭点头,笑容里却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是是是,大人抬爱,是小女的福气。”
他心里仍盘桓着疑虑,萧墨战与苏晚妙,何曾见过交集?
倒是昔日……与昭昭……念头一闪而过。
他瞬间压住,暗自忖度,莫非萧大人少年心性,越是心头所好,越要遮掩?
或许正因对苏臻昭无意,才不避男女之嫌,相处无忌,反倒惹人误会。
这般看来,他对晚妙的矜持与用心,岂非情深?
如此解释,这门亲事便十足妥帖了。
一旁的王氏此刻早己将镇北大将军嫡女的傲气收敛得一干二净,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
她倾身向前,声音亲热得发腻。
“萧大人啊,这三姑娘可是我们老爷和我捧在心尖尖上的明珠,从小锦衣玉食,半点委屈都舍不得让她受。日后她入了您萧府,还望大人您……多多包涵、疼惜。若她年轻不懂事,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大人您只管来告知我,我这个做母亲的,第一个不轻饶她!”
萧墨战眼皮都未抬一下,目光冷漠地垂落,停留在腰间冰冷的刀鞘上。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那细腻的铁器纹路,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似乎比眼前这虚伪的热情更让他舒适。
他甚至吝啬给王氏一个完整的注视,只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条,心头的嫌恶与不耐,多一句应酬都嫌脏了唇舌。
这次来,不只是提亲,送聘礼,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必须他自己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