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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欲聋的鼓点如滚滚闷雷。
城隍庙前搭着的戏台上，幢幢人影。
一群身披赭红、玄黑傩袍的舞者正演绎着古老相传的傩舞《破幽狱》。
众多小鬼面戴靛蓝獠牙面具，象征狱卒，佝偻身躯，作“锁链牵曳状”、“叉戟戳刺状”。
动作阴鸷迟滞，如鬼影摇曳。
被禁锢的“亡魂”舞者，戴惨白无面特征面具，或缠缚破败布条，身躯蜷缩，手臂颤抖前伸作“哀号状”、“攀爬泥沼状”，重复陷入地陷的绝望动作。
他们头戴狰狞的傩面，或青面獠牙，或怒目圆睁，踩着复杂诡异的步伐，手中法器挥舞，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烟雾缭绕中，一个扮作“伏魔金刚神将”的舞者尤为引人注目。
他那巨大的鎏金面具在火光下闪烁森然冷光，身姿矫健，腾挪跳跃间充满降魔卫道的磅礴气势。
每次跃起，腰间悬挂的兽骨腰铃便发出一串摄人心魄的脆响，引得台下看客一片狂热沸腾的欢呼。
“好！”
“神将威武！”
“再来一个！驱尽邪祟！”
众人等待着神将降妖除魔的戏码。
而傩戏后台狭窄而昏暗，充斥着汗味、皮革味和呛人的焚香。
乔仲隐怒气冲天地撞了进来，像一头被激怒的狂兽，粗暴地拨开悬挂的彩幡和幕帘。
他看也不看那些准备上场的傩人，伸手就抓住最近一个“小鬼”面具狠狠扯下！
“啊！”面具下是一张因惊吓和恼火而涨红的中年男子面孔。
“这位公子！你作甚？！戏马上开演，莫要胡闹！”
“滚开！”乔仲隐的声音像淬了冰渣，他将面具随手掷在地上，“我找乔景云！他在哪？！”
“什么乔景云，看公子身着不俗，怎会来我们这里。”
“是啊，公子莫不是找错了地方？”
“还是说，公子和我们这些伶人有什么特殊交情。”
乔仲隐瞬间明白特殊交情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养个伶人在身边服侍嘛，和养通房没什么区别。
这帮伶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抬高了自己。
乔仲隐感觉头有点晕，这种晕似曾相识，似乎是这么多年一首有过的感觉。
可很久都没有了。
自从吃了‘宁心玉露’，就不再有这种感觉了。
想起‘宁心玉露’，他今天吃了吗？
他吃了，可惜，只喝了一瓶。
因为家中没有了。
这帮药师真是废物，制作一个药，都这么慢。
不然今天出门前定要喝五瓶。
乔仲隐吼道：“混账！敢在我面前污言秽语！不怕我拆了你们的戏台！”
“告诉你们，我是相国府的大公子！”
话音刚落，后台一片安静。
似乎都被这样的身份镇住了。
几人窃窃私语。
“相国府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不知道啊。”
“他说的乔景云是谁啊？”
这时，角落里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带着一丝调笑：“哟，这位爷是在找乔二公子？”
说话的是班里的一个女伶，正往脸上涂抹油彩。
“对！”乔仲隐猛地转身，眼神凌厉如刀刮过她，“他人呢？！”
女伶抬起下巴，用化妆的画笔指向喧嚣的台口方向，唇角微勾。
“他呀？您瞧，可不就是台上那位威风凛凛的‘金刚神将’嘛？啧啧，扮相气派，身段利落，跳得可好着呢！不愧是相府二爷，啥都玩得转。”
乔仲隐顺着她所指，目光穿透缭乱的烟雾和人影，死死锁定了台上那个气势逼人的身影。
“混账东西！”
他低吼一声，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返身，三步并作两步，不顾一切地朝着台前冲去。
班主和几个傩人试图阻拦，被他狠狠推开：“都给我滚开！别挡路！”
就在他冲出台口帘幕，踏上前台与后台之间那片略显黑暗的过渡区域时，脚下陡然一虚，仿佛坚硬的石板变成了无底深渊，每一步都像踏在厚厚的湿棉花上，软绵绵毫不着力。
耳边狂热的鼓乐欢呼瞬间扭曲、拉长、变形，变得阴森而遥远。
眼前的光线剧烈晃动、旋转，台上的景象彻底改变了。
金刚神将己近在咫尺！
巨大的鎏金面具贴到眼前，獠牙毕露，血红的眼窝深不见底，散发着浓烈的硫磺与血腥混合的气味，围绕着他疯狂地旋转、呼啸。
面具下，那嘶哑含混的念咒声钻入乔仲隐的耳膜，每一个音节都像烧红的钢针刺入他的太阳穴。
“嗡……唵……吽……诸恶伏诛……孽障难逃……”
“啊——！”乔仲隐惨叫一声，头痛欲裂，仿佛颅骨要炸开。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就在他目眩神迷之际，那凶神恶煞的动作猛地停顿！
高举的降魔杵化作一道砸裂山岳的黑影，挟裹着令人作呕的腥风，朝着他的头颅猛劈下来！
乔仲隐拼尽全力向侧面一扑！
“噗嗤！”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
不是降魔杵落空，而是他自己感觉左臂位置猛地一凉，接着是炸裂般的剧痛。
温热的、黏稠的液体喷溅到他的脸上、脖颈。
他低头，在剧烈晃动中，“看”到自己的左臂如同被无形的利齿撕咬，筋肉断裂，白骨森森！
浓重的血腥味首冲鼻腔。
恐惧瞬间攥住了乔仲隐的心脏！
他猛地抬头，目眦欲裂地瞪着近在咫尺的凶神：“你……你到底……”
就在这时，那不断蠕动的傩面轮廓忽然稳定了。
金光褪去，狰狞消散，面具下的线条变得清晰而熟悉。
“大哥？”熟悉的声音带着担忧和不解，“是我啊！大哥你怎么了？撞到头了？还好吧？！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快起来，我扶你回去。”
乔景云显然被他冲出来扑倒又抱着手臂惨叫的样子吓到了，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他，甚至微微掀开了面具一角，露出了惊恐担忧的眼神。
乔景云？！对！是他的弟弟景云！
对，他是来这里找他的，可刚才是怎么了？
乔仲隐缓过神，剧烈喘息，想吼出来。
“别演了！跟我回……”
他想说“跟我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