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夜,总是被一层厚重的、湿冷的雾气所笼罩。
发报之后的两天里,林默(钱有德)的生活,平静得如同一潭深水。
他每天准时出现在军统局后勤处的办公室,
喝茶,看报,处理着那些无关痛痒的文件,与科里的老油条们插科打诨,
将一个安于现状、不问世事的老特务形象,扮演得入木三分。
他在等待,等待自己发出的那封电报所造成的影响,
突然出现的电台信号,必然己经在重庆城里掀起了很多注意。
街上那些明显增多的巡逻队和便衣,
以及那些鬼鬼祟祟满街乱窜的无线电侦测车,都印证了他的判断。
但林默,却稳如泰山。
他就像一个在惊涛骇浪中钓鱼的老叟,任凭外界风雨飘摇,他自岿然不动。
这点小场面,对他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开胃小菜。
第三天傍晚,下了班。
林默在城里最繁华的商业区,不紧不慢地逛了起来。
他走进一家不错的卤货店,买了几种小菜;又去了一家最有名的烧酒店,买了两瓶老酒。
他所有的行为,都像一个国民党官员的下班日常,自然得让偶尔监视的特务都感觉无聊。
然而,在七拐八绕之后,他的身影,却悄然消失在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尽头。
当他再次出现时,己经是在数公里外的、一处可以俯瞰嘉陵江的、人迹罕至的悬崖之上。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距离与“青松”约定的收报时间,还有十分钟。
他从容不迫地从系统里取出了那部大功率电台和蓄电池,熟练地架设好天线。
初秋的夜风,凛冽如刀,吹拂着他的衣角。
他静静地站在悬崖边,俯瞰着下方那片被万家灯火点缀的山城,眼神平静而深邃。
终于,当时间指向约定的那一刻,耳机里,传来了一阵极其微弱、但却无比清晰的“滴滴”声。
“今夜子时,朝天门,三号码头,福运号,船舱,老杜。”
林默的嘴角,微微勾起。
他收起电台,转身,悄然潜回了那间安置着苏明的安全屋。
……
子时,朝天门码头。
林默为了避免苏明发现他的秘密,用特殊手法让苏明“昏睡”过去,然后装在麻袋里,背在身上,整个人如同融入了黑暗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向三号码头前进。
夜晚是林默最好的保护色,背着苏明的他,行动依然毫无困难,
从两米高墙跳下依然毫无声音,
他如同壁虎般,贴着码头仓库的墙壁阴影,悄然移动。
黑夜的江面沿岸,零散的停泊着大量的各种船只,
林默找了好一阵,才发现一个不大不小的小火轮,船舷上涂装着“福运”两个大字。
在避开两个码头巡逻的瞬间,他的双腿猛地发力,整个人如同大鹏展翅般,悄无声息地,越过了数米的江面,轻巧地落在了“福运号”小火轮那黑暗的甲板之上!
虽然没有声音,但船体确微微的下沉,不过被水流拍岸的声音掩盖。
林默仔细观察,按照暗号的指示,迅速找到了船舱的入口,轻声闪身而入。
在船舱最深处的一个堆满了咸鱼干和桐油桶的阴暗处,
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皮肤黝黑的老船工,正在灯下擦拭着一盏昏暗的马灯。
听到动静,他猛地抬起头,警惕地问道:“谁?!”
“老杜?”林默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孤狼?”
当老杜借着昏黄的马灯,看清楚林默那张虽然平凡、但眼神却锐利如刀的脸时,他先是一愣,随即,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爆发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激动”、“崇拜”与“狂喜”的神情!
“您……您就是……‘孤狼’同志?!”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
“孤狼”!这个在组织内部早己成为传奇的名字!这个以一人之力,搅动了整个皖南风云,甚至开着飞机打鬼子的神人!
他……他竟然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老杜同志,辛苦了。”林默点了点头,将背上的苏明,小心翼翼地放下。
“不辛苦!不辛苦!”老杜连忙摆手,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紧紧地握住林默的手,激动地说道:“孤狼同志!您可算跟组织联系上了!您不知道,您在皖西皖南干的那些大事,现在整个根据地都传遍了!这么就没有您的消息,首长们都担心死您了!”
他上下打量着林默,关切地问道:“您……您一切都还好吧?组织上特意给我交代,无论您在重庆遇到任何困难,需要任何帮助,组织上,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支持您!”
这份来自组织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关切,让林默那颗早己坚硬如铁的心,也不由得涌起一股暖流。
“我很好。”他言简意赅地说道,然后指了指还在“昏睡”的苏明:“这个孩子,就拜托你了。这是他的身份信息和一封信,请务必亲手转交给根据地的同志。”
“您放心!我一定安排把这孩子,安安全全地,送到根据地去!”老杜拍着胸脯,郑重地保证道。
“好。”
林默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他对着老杜,郑重地一抱拳。
“保重!”
“孤狼同志!您也千万保重!”
林默的身影,再次融入了黑暗之中,如同他来时一样,无声无息,不带走一片云彩。
老杜看着那道瞬间消失的背影,许久,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敬佩和……狂热。
他可以跟同志们吹牛了,今夜,他见证了……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