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山林静谧如墨。
远处的围场传来零星几声马蹄声与低语,却在林子深处被浓重枝叶隔绝,像是另一个世界。
沈知微倚在萧凛之身侧,肩头微微起伏,指尖无意识地抓着他宽厚的袖口,像是还未从方才的缱绻中缓过神来。
他身上还带着残余的热意与淡淡冷香,那熟悉的气息一寸寸浸入她鼻息之间,让她整个人都仿佛陷在一场无声而灼热的梦中。
她的发鬓微乱,鬓边还挂着几缕湿润细碎的发丝,额角泛着细汗,脸颊绯红未退,仿佛胭脂轻染,却因情绪未褪,更添几分娇媚动人。目光中仍带着些水意,睫羽轻颤,眼波一转,便似春水潋滟、情意绵绵。
方才那一场旖旎情事虽未至极致,却足以叫人心神俱乱。
萧凛之指节分明的手掌依旧落在她腰侧,掌心似不经意地摩挲着她的衣褶,带着试探与克制。他低头看她,目光暗沉,藏着几分未尽的炽意。
她咬唇低垂着眼眸,指尖仍紧紧攥着他的袖子,连掌心都沁出了薄汗,却不肯松开。
那指节用力的模样,仿佛在抗拒某种未知的慌乱——也像是贪恋着这份靠近,想将这温度留得久些、再久些。
“知微。”萧凛之嗓音低哑,似是风从喉底卷过,语气间压抑着些许未褪的情动。
她一抬眸,正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之中,心头“砰”地一跳。
他抬手,轻轻替她拢了拢鬓边微乱的发丝,指尖从她颊畔拂过,带着几分温柔的疼宠。他低声道:“你总是这样,一寸一寸地,叫朕心乱。”
她轻轻笑了,眸光湿润而娇艳,似是羞意,又似是挑逗:“那陛下可后悔带我来秋闱了?”
萧凛之眼底泛起一点笑意,低声哄着她:“后悔的不是带你,是没能早些动身。”
她心头一颤,低低应了声,脸颊却越发红了。
“再靠我一点。”萧凛之低声道,手掌不动声色地揽紧她的腰,“你若冷,朕替你暖。”
沈知微轻轻“嗯”了声,却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忽然——
“吼——!”
一声惊天动地的猛兽咆哮,从林间不远处陡然炸开!
鸟群惊起,枝叶簌簌震颤,一只浑身斑斓、眼泛红光的花豹,自林下灌木中如电般扑出!
沈知微面色一白,才欲起身,猛然便被那凶兽死死扑倒在地!
“啊——!”她失声惊呼。
“知微!”萧凛之瞬间拔剑,身影如电掠出,长剑寒光骤现。
刹那间,剑锋带风,划破长空。
只听“嗤”地一声利响,花豹嘶吼倒退,前爪带血,萧凛之一手揽住沈知微,将她死死护在怀中,另一手稳稳执剑,目光如狼,杀意滔天。
猛兽怒吼几声,终在鲜血中踉跄退去,消失于林深处。
“快——传御医!”
“来人!”
西周侍卫迅速赶来,魏远更是失声高呼:“陛下,娘娘!”
萧凛之低头,却见怀中女子脸色苍白,左臂上赫然一道血痕,自肩延至肘,伤口虽不致命,却血流不止,刺目惊心。
“来人——轿辇!御医!马上!”他声如雷霆,面色阴沉得可滴出水。
沈知微强忍痛意,咬唇摇头:“我没事,只是皮外伤,皇上不必太担心……”
“不许说话。”他拂开她额前湿发,眉眼隐忍又疼惜,低声道,“你若有事,朕如何能原谅自己?”
她眸中湿润,轻轻依偎着他,任他抱起自己,一步步踏入临时搭建的医帐中。
御医连夜赶至,面色凝重地为沈知微包扎伤口,细心诊脉。
萧凛之立于榻前,双手紧握成拳,望着她苍白的脸,整颗心仿佛悬在空中。
良久,御医却忽然面露异色,竟是迟迟未收回指脉之手,反而愈加慎重地诊了第二次。
“何事?”萧凛之皱眉,眼底闪过一丝不安。
御医抬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道:“启禀陛下,静嫔娘娘脉象滑数——己有近一月的喜脉。”
帐内一时静得可怕。
那一刻,所有人皆不敢出声,只听见帐外风吹旌旗的“呼啦”声,仿佛天地都静止。
沈知微瞠目:“你说什么?”
御医再叩首:“娘娘己有身孕,时日己近一月。”
萧凛之怔住,眸色震动,连手指都微微颤了。
他缓缓转眸看向沈知微,只见她亦是怔忡片刻,接着眼眶微微泛红,似惊似喜,唇瓣微张,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知微……”他俯身轻轻握住她的手,手心贴着她的掌心,声音低哑又认真,“你……怀了朕的孩子。”
沈知微的指尖轻轻颤了颤,终是勾唇一笑,柔声道:“原来……。”
她那双美目之中,渐渐浮出羞怯的喜悦,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伸手轻轻抚上她小腹,眼神前所未有的温柔,低声道:“谢谢你,知微。这个孩子,是我收到最好的生辰礼物。”
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像捧着至宝,久久不愿松手。
帐外风声猎猎,内帐却温柔如梦。
帐外夜色沉沉,银辉斜照,静得连落叶声都格外清晰。
魏远悄然靠近,脚步极轻,拂过帐门时,轻声道:“陛下。”
萧凛之正半倚在锦榻之上,怀中沈知微尚在昏睡,面色苍白,额角汗珠未干。他伸手覆了覆她额头温度,低眸神情柔和片刻,才转眸看向魏远:“说。”
魏远低头,语声压得极低:“那猛兽来得蹊跷。属下己命人暗中追查——外围林中,发现了大面积血迹与残肉,是刻意抛洒而成。”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色,“所用血肉皆为新鲜宰杀,且数量之大绝非偶然……属下怀疑,是有人蓄意引兽至静嫔娘娘所在之地。”
话音落下,营帐内陷入短暂寂静。
萧凛之指尖微动,原本按在沈知微腕上的手缓缓收回,眸色一点点沉下去,如夜深处无星无月的浓墨,冰冷如霜。
他缓缓起身,动作不急,却自带凌厉威势,身上玄色常服随之荡开一道冷风,宛若山雨欲来前的压迫气场。
“如此布局,非一朝一夕之谋。”他语气森然,眼中掠过杀意,“竟有人胆敢算计至朕的嫔妃,还是在秋闱重地,引猛兽伤人?”
魏远跪地俯首,低声应道:“属下无能,未能提前察觉——”
“不怪你。”萧凛之语调陡然一沉,冷如碎冰,“传令夜寒,立即封锁山林通道,不许任何人擅自出入。”
“再传锦衣卫,暗线并用,密查今日入林人员、车马脚印,连打扫地的奴才都要查,务必揪出主使之人。”
他顿了顿,目光微动,沉声补了一句:“不许惊动后宫,尤其……不得泄露静嫔有孕之事。”
“朕要他们在明,朕的人在暗。”
“是!”魏远领命,神色肃然而去。
萧凛之目送他退下,转身坐回榻边,目光落在沈知微苍白的脸上。
那双眼眸平静却幽冷,沉得仿佛藏着风暴。
他伸手轻抚她发丝,指腹触到几缕冷汗,心中忽地涌上一阵从未有过的怒火——
那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几近本能的护短与杀意。
“谁动她……谁就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