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薄雾洒在养兔场的竹篱笆上,林悦握着记录本的手指突然顿住。排水沟里堆积的兔毛在晨风里打着旋儿,混着菜叶残渣和泥土,像团被随意丢弃的破絮。她蹲下身,指尖拂过那团蓬松的绒毛,凉意从指腹渗进心里 —— 这些本该柔软温暖的纤维,此刻却被当作一文不值的废料。
“又在看兔毛?” 周芳婶子挑着水桶从身后经过,扁担吱呀作响,“昨儿新剃的兔毛,堆在库房臭烘烘的,我想着赶紧清出去。” 她将水倒进兔笼旁的石槽,溅起的水花沾湿了林悦的裤脚。
林悦捏起一撮兔毛,在指间反复揉搓:“婶子,这兔毛轻飘飘的,手感比棉花还软,真就没一点用处?”
周芳婶子首起腰,用袖口擦了擦汗:“能有啥用?以前队里试过用兔毛填枕头,结果睡一晚浑身发痒,后来就没人再提了。” 她瞥了眼排水沟,“也就是看着干净,扔了还省心。”
林悦的目光突然被婶子围裙上的补丁吸引 —— 那是块褪色的粗布,边角磨得发白。她想起仓库里堆积如山的兔毛,突然意识到这些被忽视的纤维或许藏着改变现状的可能。
深夜的煤油灯将林悦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她翻开从沈曼秋那借来的《农村手工艺大全》,书页间夹着的干枯艾草随着翻动簌簌掉落。泛黄的纸页上,“动物毛发处理” 的章节被铅笔重重圈起,草木灰与醋的配比公式让她眼睛发亮。
“草木灰吸附油脂,醋能杀菌软化……” 她喃喃自语,将搪瓷盆搬到院子里。月光下,灰白色的草木灰与琥珀色的米醋在水中交融,浸泡的兔毛渐渐褪去原本的黯淡,露出蓬松洁净的本貌。当第一缕晨光染红天际时,林悦捧着晒干的兔毛,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让她几乎要落泪。
第二天的村民大会上,林悦将处理好的兔毛摊在八仙桌上。雪白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引得几个孩子好奇地伸手触摸。“叔婶们,这兔毛经过处理,能纺线织布。” 她举起一团毛线,“咱们村妇女手巧,织成围巾手套,准能卖钱。”
“说得轻巧!” 张瘸子敲着旱烟袋,烟灰簌簌落在地上,“供销社连羊毛制品都滞销,谁要这兔子身上掉的毛?”
“就是,折腾这些虚头巴脑的,还不如多种两垄土豆实在!” 人群中响起一阵哄笑。
林悦的脸涨得通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就在她不知如何反驳时,角落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拄着枣木拐杖的王奶奶颤巍巍站起身,布满老年斑的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才从怀里掏出个蓝布包裹。
“让我这老婆子说句公道话。” 老人解开层层包裹,露出一条雪白的围巾,细密的针脚间,兔毛柔顺地贴合在一起,“这是我年轻时在地主家当丫头,偷偷学的手艺。那年冬天,地主家小姐戴着它出门,连县城来的太太都夸好看。”
众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林悦接过围巾,指尖抚过光滑的表面,仿佛触到了尘封的岁月。王奶奶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后来地主家败落,这手艺就没人传了。要不是悦丫头提起,我早把它埋箱底了。”
“可是王奶奶,现在供销社不收手工制品啊。” 沈曼秋推了推眼镜,说出大家的顾虑。
林悦突然想起县城百货大楼橱窗里的羊毛围巾,价格昂贵却总被抢购一空。“我们首接卖给县城的百货商店!” 她展开一张手绘地图,“我打听过,城里正缺保暖织品,只要咱们做工精细,不愁没销路。”
三天后的清晨,养兔场的仓库变成了临时作坊。王奶奶坐在太师椅上,手把手教妇女们梳理兔毛;林新用废弃的纺车改装成简易纺线机;沈曼秋则在本子上记录着成本核算。当第一卷雪白的兔毛线缠绕在木轴上时,林悦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 这不仅是一团毛线,更是全村人对新生活的期待。
当第一卷雪白的兔毛线缠绕在木轴上时,林悦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 这不仅是一团毛线,更是全村人对新生活的期待。晨光透过仓库破旧的窗棂洒进来,照在王奶奶布满皱纹却笑盈盈的脸上,也照在沈曼秋认真记录数据的笔尖。
“趁热打铁!” 林悦把编织好的围巾和手套仔细叠进包袱,“我明天就去县城供销社,争取签下订单!”
第二天一早,林悦背着沉甸甸的包袱,转了两趟班车才赶到县城供销社。供销社大厅里,货架上整齐摆放着计划内的棉布搪瓷盆等商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樟脑丸味道。林悦深吸一口气,推开主任办公室的门。
“供销社只收计划内产品,你们这兔毛制品不在收购目录里。” 主任头也不抬地翻着账本,“再说了,质量行不行还两说。”
林悦急得眼眶发红,从包袱里取出样品:“您摸摸这手感,比羊毛还柔软,而且特别保暖……”
“行了行了!” 主任不耐烦地摆摆手,“说了不收就是不收,别耽误我工作。”
林悦失落地走出办公室,在供销社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深秋的风卷着落叶打在她身上,寒意透骨。就在这时,一个女孩捂着红肿的手从供销社跑出来,边走边抽气:“爸!我的手疼死了……”
“小玉,怎么回事?” 主任闻声追出来。
“还不是天冷,冻疮又犯了……” 女孩委屈地撅着嘴。
林悦眼睛一亮,立刻掏出一副兔毛手套:“小妹妹,你试试这个!我们的兔毛手套特别保暖,说不定对你的冻疮有帮助。”
小玉将信将疑地戴上手套,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爸!好暖和!一点都不扎手,比我之前的手套舒服多了!” 她兴奋地在原地蹦跳,“我要戴这个去学校!”
主任皱着眉头,还是有些犹豫:“试销 20 双可以,但价格得按成本价走。”
“这……” 林悦咬了咬嘴唇,成本价几乎赚不到钱,但她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好!不过我们得签合同,保证后续订单的价格。”
从供销社出来,林悦没有急着回村。她在门口支起一个简易摊位,摆上兔毛围巾和手套。正巧下起小雨,她灵机一动,拿起一杯水首接浇在围巾上:“大家看!兔毛不仅保暖,防水性也特别好!雨水一甩就干!”
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一个大嫂摸了摸围巾:“真的不沾水!这冬天用着太合适了!”
“我要一条围巾!多少钱?”
“手套还有吗?给我来两副!”
摊位前渐渐围起人群。这时,一个推着独轮车的货郎挤了进来:“小姑娘,我走南闯北,帮你代销怎么样?抽成 1个点成不。”
林悦眼前一亮,这不正是打开民间销路的好机会吗?她立刻和货郎张老三签下协议。
半个月后,供销社主任亲自找上门来。“小林啊,你们的兔毛手套太抢手了!小玉戴着去学校,现在整个班级的女生都想要!” 主任的态度来了个 180 度大转弯,“能不能加单?价格好商量!”
与此同时,张老三的货郎担也发挥了大作用。他走街串巷,把兔毛制品卖到了周边十几个村子。“这可是县城供销社都抢着要的好东西!” 他的吆喝声总能吸引村民们围上来。
林悦的养兔场里,纺线机日夜转动,妇女们坐在灯下编织的身影成了村里最美的夜景。王奶奶教出了一批又一批徒弟,失传多年的兔毛编织手艺重新焕发生机。